第195章 伏兵
第195章伏兵
從侍女口中問出來的蔣惟的卧房竟然就是蔣彥帶她去看證物的地方,離此地只隔一道院牆。這跟一般世家的住宅格局不大一樣。看來是蔣惟將書房與卧房互換了。
二人將那侍女再度打暈,便向正地方摸過去。
院子里只掛了幾盞燈籠,燈光朦朧,映不明身前兩尺之地。甫一進院子,明殊敏銳地捕捉到了好幾道細微的呼吸聲。這裡埋伏了好幾個高手。魏冉對她打了幾個手勢,而後消失在了夜色中。
明殊靜靜等了許久,呼吸仍在,不過變得更加綿長平穩。魏冉從草叢裡鑽出來,雙眼彎彎,十分得意。
果然,身邊有個強力又默契的幫手在,便能事半而功倍。
魏冉依葫蘆畫瓢,先迷暈了屋子裡的侍從,才謹慎地推開門閃進去。
屋裡外間只點了兩盞燈,還是先前明殊看到的那樣簡單陳設。轉過桌后擺放的八寶大屏風,便看見內室的垂幃,厚厚的直垂到地面上的幃幕將內室擋得嚴嚴實實的,也隔絕了聲音。
魏冉不敢大意,拿刀尖將垂在地上的幃幕挑起一些,手指又是輕輕一彈,將迷~葯彈了進去。
等了一會,明殊挑開幃幕,見內室昏暗,拔步床~上隱隱綽綽躺著人。床前東倒西歪,躺著迷暈的四個婢女。師徒二人輕手輕腳走到床前,將床幃撥開,裡頭黑沉沉的,看著像是躺了一男一女兩個人,男的想來便是蔣惟,女的不知是他哪房姬妾。
明殊沒有絲毫遲疑,手中刀光一閃,對著男子砍了下去。
刀入皮肉,再至堅硬的頸骨,發出她熟悉的聲響。床~上的人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已經身首兩處,溫熱腥氣的血噴得滿床都是,魏冉見她得手,低聲說了句:「走。」
明殊從腰間抽~出塊黑布,將頭顱一裹,提著就走。
二人快步走到門邊,剛要拉門,魏冉突然一伸手,將明殊向後拉了兩步,然後壓著她的頭,兩個人縮到了靠牆擺的一張烏梢木擺賞瓶的八仙桌下。
就聽耳邊倏忽響起弓弦「嗡嗡」,無數破空之聲傳來,箭支穿過窗紙,撞開房門,如雨一般射~進來。此時躺在地上的那些被迷暈的侍從侍婢們被箭支巨大的衝力帶動的渾身亂抖,幾乎被紮成了刺蝟,血流了一地,轉眼之間便都死了。
明殊頭上「鐸鐸」亂響,桌面上也不知被扎了多少支箭。
幸虧魏冉機警,門開一線時聽到了弓弦繃緊的聲音,才及時將她拉到桌子底下,不然就算他們倆武功蓋世,也只能變成兩隻武功蓋世的刺蝟。
明殊心裡一陣后怕,突然心裡道了聲糟糕,忙把包裹打開,提出裡面的人頭。
眉目宛然,與蔣惟確有四五分相似,卻絕對不是蔣惟本人。
「這個老狐狸。」魏冉眼睛掃了掃,將頭顱扔到一邊去,「這是安排了個替身,專門釣餌的。」
「那現在怎麼辦?」明殊肌肉繃緊,壓低了聲音。
「等著。」魏冉將食指豎在唇邊,二人悄悄從桌子底下挪出來,如貓一樣悄無聲息地慢慢挪到內室。
外頭的人等了一會,沒聽到動靜,突然又放了一輪箭。明殊和魏冉蹲在屏風後頭,聽著外間和頭頂上如落雨般密集的聲音,瓦片「嘩啦啦」崩碎,從房頂滾下來,箭支穿透木牆,牢牢釘在桌板和地磚上,還有些鑽到血肉里的「噗噗」聲。
等了許久,她終於聽到了一個人的聲音:「裡頭的人應該都死絕了,老爺請放心。」
「哼,我如何能放心?府中這麼多人手,竟然還能讓刺客摸~到卧房裡來。你去將今天負責巡夜的人處置了,給他們些教訓,免得人人懈怠,全失了警覺之心。」這聲音低沉陰狠,與前幾日那如沐春風的和聲細雨截然不同,卻是出自同一個人。
蔣惟他就在外面!
明殊握著刀的手一緊,就要衝出去,被魏冉一把按住。
傻了嗎?就算蔣惟人在外頭,他身邊肯定被一圈好手包圍,還有那麼多勁弩對著,還沒到進前呢,就得被亂箭穿身。
明殊只是一時衝動,被師父一攔也冷靜了下來。
蔣惟這廝果然謹慎狠辣,早就安排好了替身,在此布下了陷阱,可是他是怎麼猜到我今夜會來?
「進去查,務必將賊人找出來。」
「是!」紛雜腳步聲響起,聽著這聲音怕有一二十人正在向門前走來。
蔣惟是不會自陷險境的,這時候外頭說不定有好幾十張勁弩嚴陣以待,就算將這些進來搜尋的人斬殺,自己和師父也無法逃出去。明殊輕~咬下唇,突然抬起頭看了看幽深而高的房梁。
魏冉嘴角一翹,身體已經輕飄飄拔起,施展凌空虛渡的輕功,離房梁還有一臂之遙時,力氣用盡,明殊在底下揮出一拳,拳風激蕩,正擊於魏冉足下,借著拳勢一擊,將竭之力再度鼓起,魏冉一手搭上房梁,人已竄了上去。
明殊依樣躍起,只是這次沒有人在她腳下借力,眼見上躍之勢將竭,她將手中彎刀遞出,魏冉俯身垂手,一把握住,半空中的身影轉了半個圈,已穩穩地落在了他的身旁。
師徒倆多年的默契不是白養成的,無需言語,無需演練,已於轉瞬間藏進了重重屋樑的巨木陰影中。
那些人進來的很快,四下散開。所有的屍體都被他們抬到外頭查驗,內室無窗,外頭又有大屏風擋著,箭支沖不進來。那些人繞過屏風之後也不管有人沒人,先擊發臂上綁著的手弩,怕不射~進去百餘箭支,這才進去。不一會,便抬出四個滿身中箭的侍女,一具無頭男屍,和一個沒有意識的女人。
這女人也是命大,因為拔步床四周都是實木床圍,她又睡在裡頭,無頭男屍身上都插了三四支箭,她居然毫髮未損,只是還因藥力陷在昏睡中。
「老爺,房裡都搜過了,沒人。」
「怎麼可能?!」蔣惟怒道,「整個院子都被圍的水泄不通,他們就算肋生雙翼也逃不出這重牢籠。再去仔細搜,賊人能越牆而入,避過這麼多巡衛的士卒,輕身和潛藏的功夫一定不弱。說不定是……」烏雲移開,如水月光灑向大地,屋脊泛起銀錢,琉璃瓦閃動微微光彩。「是不是藏在了上頭?」
「回老爺,我們查過了,屋子裡四處都沒有借力攀爬到上面的痕迹。」房中到處是血,他們也的確在地上找到了幾枚帶血的腳印,可是這腳印就這麼半途生生消失。以地面距房梁的距離,若中途無借力之所,肯定是上不去的。可是周圍房柱,書架,甚至是倒斃的人身上都沒有痕迹,刺客彷彿消失在了半空之中。
上報之人想著屋中的詭異印跡,不覺暗地裡打了個寒戰。
「老爺,刺客身手不凡,說不定已經溜了。」
「胡說,咱們重重圍住了他,上百雙眼睛盯著,這兒連只蠅子都飛不過去,你怎麼能說刺客就溜了?」領兵的侍衛統領雙眼熬的通紅,心頭正煩躁著,見屬下這麼沒眼色地說話,真恨不得一巴掌扇過去,封了他的嘴巴。刺客已經把老爺替身的頭都砍下來了,若老爺之前沒有安排,豈不是今夜宣城就要翻了天?他們這麼人,連個刺客也看不住,堵不了,留著還有什麼用處?
「再搜,讓人上去查一查。」蔣惟面色陰沉,像下一刻就要颳起狂風,下起暴雨。手下人噤若寒蟬一般,立刻又加了一倍人手進去搜。
這些人上房梁還要架梯子,房梁暗仄,視線被重重阻擋,這些家將手腳並用地慢慢爬來爬去,哪裡能抓到那兩個幾乎快融到影子里去的絕頂高手。
爬了一身灰,上去好幾個人,終於確定房樑上「沒藏著人」,蔣惟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那個膽大包天的刺客潛入府中,殺了自己的替身後,在漫天箭雨中已經逃出去了。
蔣惟臉色鐵青,死盯著垂頭立於身前的一眾家將侍衛,半天才憋出兩個字:「廢物!」然後甩袖離開。
他越走越是心慌。沒想到刺客竟然有此能耐,有此膽量,出入蔣府如入無人之境。摘星樓樓主又已離開,此間無高人壓陣,自己始終不得安心。
廢物,真真是一群廢物!這麼多人,竟然連個刺客也拿不住!
蔣惟心裡怒火難抑。幸虧自己仔細小心,自摘星樓樓主離開宣城后,便布置了替身和埋伏以防萬一。那間卧房門窗上都暗藏絲線,只要有人從外推動,絲線引起震動,藏在院子底下的暗室里就會有金鈴聲響,藏於暗處的衛兵便會立刻執弩圍屋,裡面的人只要一出來,就會被萬箭穿心。
可惜了,這些廢物沒有經驗,沒等裡面的人出來再動手,那房門才開了一線,弩箭就發了出去,否則就算不能當場射~到人,也能讓他瞧見這刺客長的是什麼樣子!
蔣惟又是痛恨、又是懊惱、又是后怕、又是擔心。越發覺得身邊儘是些無用之輩。摘星樓樓主的身手他是親眼見過的,的確不凡。可是她留下來的那幾個殺手也不怎麼樣。連刺客潛入也發現不了。且是外族,又是唯利是圖的殺手,不是能完全相信之輩。
他腳步一頓,神色變得有些凝重,招來身邊一個親信,對他說:「你且出去,去看看魏冉和魏昭二人可在。」
「現在?」
「對,隨便找個借口,確認他們是否在家中,神情、衣著、言談,可有破綻之處。」
那心腹心裡抖了抖,知道重要性,掉頭立刻便走。
因為剛發生過刺殺的事件,三進三出將每個角落都搜遍的侍衛們確信刺客已遁逃,除了留下人看守之外,其他人跟著各自的隊長有序地離開。人一少,視線可以交錯的地方就少,魏冉和明殊兩人如游魚一般抓~住空隙,從那小院子里脫出來,閃到守衛圈的外圍。
此時距蔣惟離開並不遠,師徒二人藏在陰影里,還隱約能看見遠處引路的燈籠透過葉隙傳來的朦朧光點。
今日一擊未中,蔣惟以後的布置只會更加周密,再找刺殺的機會難上加難。而且時間隔的越久,自己身份暴露的可能也越大。萬一摘星樓樓主得到消息回到宣城來,就算她與魏冉師徒聯手,只怕也沒辦法行刺成功。
明殊目光平靜,面現幾分堅毅之色:「跟著上。」
魏冉輕嘆一聲:「現在走,我們還能脫出宣城,安全無虞地回到軍中。」
「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今天不動手,將來便沒有動手的機會。」明殊聲音冷洌,「我不要大好的大盛男兒為這廝的貪慾野心而多犧牲一人!」
「他以為我們已經走了,正在暴怒害怕中,身邊的人一時也無法調整,守備反而比平時還要弱些。更重要的是,等到明日,我們還能找到他的落腳之處嗎?」
「一擊得手,立刻就走。蔣惟一死,蔣家再無可慮之人,大廈將傾,也正是混亂,變故,衝突暴起之時。」
魏冉聽了,默然片刻,點了點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