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站在靈魂的人口和出口(4)
祝磊一下站了起來,臉色瞬間從蒼白漲到通紅。但幾秒鐘后,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他希望這是頤立源氣急之下的一個口誤。在反覆權衡后,他結結巴巴地只是問了這麼一句:你覺得我祝磊是這樣的人嗎?
你是什麼樣的人,你自己最清楚!顧立源居然毫無收回原話的意思。
那你乾脆下令把我撤了算了嘛!祝磊真受不了了。
你以為陶里根離了你就真的不行了嗎?祝磊,你在威脅誰呢?啊?你還有點樣子嗎?顧立源竟然叫喊了起來。
我應該有點樣子,那麼別人就不應該也有點樣子了嗎?祝磊終於扯直了嗓門跟顧立源對嚷了起來:他覺得自己早就應該跟他這麼吼一嗓門的了:實在是憋得太久太久了:自己實在是沉默得太久太久了:沒有人不讓你嚷嚷啊,自己為什麼要沉默,而且沉默得如此之久呢?驟然間,深感委屈的祝磊,眼眶居然濕潤了起來。
你……很長時間還沒遭遇過別人在自己面前如此吼叫過的顧立源,一下驚呆了。他愕愣了,轉身就走出客廳去了……
應該說正是因為這一次吵嘴,才使得祝磊萌生了離開陶里根的想法。後來他就去了省財經學院重執教鞭去了。說句真心話,離開陶里根,離開顧立源,祝磊內心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失落,隨之而來,還伴生了一種強烈的失敗感。但是,他也感受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在失落和失敗中,他真的大大地鬆了一口氣。離開陶里根的那天,顧立源來送行了,還派他那輛大奧迪,專程送祝磊去省城。他沒說什麼。他也沒說什麼。兩人都沒再說什麼。好像啥事也沒生過似的。顧立源還笑著說了句:想咱陶里根的蘑菇了,捎個話,我讓人給你送。要多少送多少。祝磊也笑著答道:行行行。我要是在財經學院講台上混不下去了,就上大街上開個餐館,專賣咱陶里根的蘑菇燉小雞。但奧迪車走很遠很遠了,整個陶里根都消失在那條清新明晰的地平線下時,祝磊的心卻還在戰慄。
顧立源為什麼會生那麼大的變化?他是那麼聰明的一個人啊,怎麼會保持不了那麼一點必要的清醒?他怎麼會答應饒老闆去動用銀行五個億的貸款去做一個基本不可能有足夠回報的房地產項目?他親口答應為饒老闆做貸款的擔保,甚至還親筆給銀行行長寫了這麼一張便條。如果沒有這張便條,後來的事對顧立源也許會好辦一些。但正因為有了這張便條,這筆五億元的貸款就成了埋在顧立源腳下的一顆定時炸彈了……
這顆定時炸彈一直悶著,到顧立源去年被任命為代省長的時候,它終於開始倒計時了……正因為它的倒計時,才迫使那天顧立源匆匆趕到祝磊家去看望祝磊。饒上都用五億元貸款建起的豫望小區,正如祝磊預料的那樣,售出況相當不理想。事後查清,饒上都並沒有拿全部貸得的款項來建房。如果他認真建了,精心建了,樓盤的銷售況會好得多。特別是那些別墅,會吸引周邊幾個省的富商和富豪們來這兒購置他們的第二套、第三套住宅。這兒畢竟有絕妙的藍天白雲和黑土地,有詩畫一般的白樺林,有金子一般純凈的空氣,有去俄羅斯旅遊的極大方便……但饒上都挪用了相當一部分的資金去做別的事。樓盤建得不甚理想,銷售況也很不理想。幾家銀行原先礙著顧書記、顧副省長、顧代省長的名分,對盛唐總還讓著三分,到這時也開始警覺和著急起來,畢竟是五個億啊,不斷上門來追討債務。最近甚至給顧立源打了電話,不僅希望顧代省長幫著出面做做饒老闆的工作,也提到了那張便條。人家銀行方面一直把它當作重要的擔保憑證,收藏在保險柜里……
中央早就有規定,各地黨政領導不得為企業在向銀行貸款時做擔保。對國有企業不行,對民營的當然就更不行了。中央說不行,他怎麼就還敢行呢?是的,那還是他在陶里根後期最不清醒時乾的事。陶里根離北京的確也比較遠。但再遠再不清醒,你總能整明白自己和中央的那點關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