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長安飛桃紅 (5)
那東營武士一手虛扶,蜉蝣後退一步,快速直起身來,卻見那東營武士手握蜉蝣的銅鑒令符,不似歸還的樣子,雙目如炬地審視眼前矮過一個頭的蜉蝣,視線自然地落到她的毀面,他微微笑道:「去歲永陽坊張員外焚毀冒屍案,便是你破的吧?」
蜉蝣習慣性地快速低頭側臉,擋住看向毀面的視線,心中有了計較:此人竟是赤木堂的山呂幽師兄?相傳他武功絕高,極擅斷案,這回果然也來了,只是他為何沒有進去同參與斷案,反倒站在門口冷風處,負責校驗身份?
蜉蝣回道:「回長官,去歲偶得線索,方才僥倖破案。」
「東西兩營本就同氣連枝,長官可不敢當,師妹還是稱我師兄吧,」那東營武士愈加放柔了口氣問道:「敢問師妹是如何發現真兇實為張家十姨太劉氏為爭奪家產,合同兒子張孝生謀殺親夫?」
蜉蝣不敢造次,仍垂首應承道:「回師兄,此案得破,幸賴束何長官仵作技藝之精湛,那屍首雖已燒得焦黑,但腸胃之內仍有死前一刻內進食的遺物,束何長官發現腸胃之中有片樹皮未及消化,而張員外乃長安巨富,向來講究飲食,進而我才大膽推斷此人並非張員外,那十姨娘為製造不在場證據,故意命管家勒死一個街頭髮瘋的老乞丐裝作張員外的屍首,再假作起火,意圖毀屍滅跡,而真正的張員外其實早在縱火案
發生二日前已被十姨太之子親手殺害,再拋入秦嶺大山,所幸兇手伏法后,招供拋屍地點,巧在此前山中獵戶曾偶然發現一具無名男屍,雖已腐爛,仍同張員外符合。也算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卑職只是走運,實不敢據功。」
「可不是走運那麼簡單,」那東營武士點頭贊道:「你小小年紀,竟能如此神斷,著實厲害!」
「若說神斷,倒是您,山呂幽師兄,屢破奇案,得蒙聖上嘉獎。才是真正的神斷。」蜉蝣恭敬道:「師兄面前,可不敢造次。」
那山呂幽濃眉微挑,饒有興味地「哦「了一聲:「師妹竟認得我,莫非以前見過我?」
蜉蝣輕聲道:「嘗聞師兄乃世家名門之後,族徽乃是一六翼雄鷹,聖上曾親賜一對白玉鷹偑,像極了師兄腰間所佩的白玉佩,聽說師兄上月破了綬遠公子侄貶私鹽一案,撲食左肩受傷,我看師兄左肩微沉,又兼師兄所問之事皆關乎斷案,便妄加揣測了一番。」
「倒是揣測准了。」山呂幽咳了一下,把銅鑒還給蜉蝣,展眉笑道:「怪道主座總嘆,老西營得人,果真如此。」
那永陽坊火焚一案只化三天便破,卷宗著述案情脈絡清晰詳實,推理精彩有據,一手攢花小楷更是精美動人,引為內衛斷案史上的精典,山呂幽聽說過破案之人是個年僅十四的女校書,連聖上皆知其名,在太後面前贊了句:神斷
校書,可謂驚才絕艷。山呂幽自己也精於斷案,便一心想見其一面,更兼比試之心,好爭下內衛神斷之稱。故今日特地領了堪驗一職,但見了真人,出乎意料,蜉蝣竟是一位個頭如此姣俏的女校書,自己恐怕要彎下腰來才能與之平視,又兼行容舉止略帶羞怯,倒像是尋常鄰家妹妹。他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半面毀面,漸漸心生憐惜,暗嘆此女若非毀面,定然風華絕代,恐怕早已走出斷金堂,與自家師姐,赤木第一刺的刀斷水一爭風采。
那廂里,蜉蝣惶恐地連道不敢,身子躬得更低,完好的一面漸生紅暈,山呂幽有心想再同蜉蝣多談斷案之事,也知道這不是時候,便略側身,讓蜉蝣進得斷金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