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雲雨 （5）
忽聞身後有股殺氣，立時回頭，卻見二人正並立在花瓶門邊，左邊一人乃是個面容俊秀的中年人，後跟著一個獨臂狀漢，雙鬢略染了風霜，二人皆穿著武官上朝的朝服。
二人想是看到聽到了方才的怪事，那中年人的面上掛著一絲戲謔之笑，那獨臂壯漢冷若冰霜，眼神混合著輕蔑和仇恨。
東玉略一沉吟，便認出了二人，便大方來到二人跟前，向二人鄭重行了軍禮：「下臣西營斷金堂七品上階校尉東玉，見過勤慎侯，威烈伯。」
那二人正是雪夜驚變之中自洛陽帶兵勤王的勤慎侯謝素輝，威烈伯韋虎，當年元德皇帝的愛將，自小陰山，謝素輝和韋虎赫赫戰功，僅次於忠勇王，獲封勤國公，韋虎封威烈侯，皆賜上柱國稱號，元德皇帝（第二位）身受重傷，卻仍一意孤行欲發動第二次戰役，彼時國力空虛，百姓疲痹，南北皆有大災發生，最忠誠於元德皇帝的勤慎公也忍不住直諫，最後被貶至洛陽守軍，全靠戰功獲得的爵位也降至侯，威烈伯竟然也帶軍跟著勤慎侯去往洛陽。元德皇帝竟一時無可奈何。再然後便是冬夜，三聖迴鑾，傳言聖上親信曾經秘傳勤慎侯護架，可是勤侯去拒不發兵。新帝登基之後，謝侯同當時很多元德帝舊臣一樣稱病為由，拒不應召入朝為官。
可是就在昨天，謝侯竟然同於靖虎匯合，星夜趕到長安救駕
。
果然，還是玉流雲的面子大！
又或許，是君氏的面子大？
........
東玉滿心疑惑地這樣想著，謝侯已含笑抬手免了東玉的禮，溫言道：「昨夜沖入丹見識東堂衛英勇殺敵，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擋，真正想不到西營出了如此厲害的女武士。」
東玉慢慢直起身子，淡淡道：「兵者詭道，武士坦蕩，豈論男女，下臣能與二位上柱國功勛共赴國難，不辱使命，乃下臣榮幸。」
謝侯上下看了兩眼，暗想，銀奔所言不虛，此女還真有當年小青王的幾分風采，只可惜各為其主，明珠錯投。當下大方地哈哈一笑道：「校尉說得是，能和校尉雪夜勤，也是本侯榮幸。」
東玉一怔，本以為二人是來刁難自己的，滿身的刺倒被謝侯給擼了回去，心中又惦記著早點出宮，回斷金堂，便恭敬地行了別禮。
走得遠了，回頭望去卻見那謝侯和韋伯仍然在看著她，她往前走了幾步暗想，莫非這二人是來對我不利的，便來到隱蔽處然後走繞回去，卻見二人仍在，像是在等什麼人，然後周尚宮出現，那二人即刻含笑迎上去見禮，周尚宮亦開懷大笑，緊握著二人的手不放，還流下了眼淚，彷彿民間久別的親人團聚一般。
是了，三人皆是元德皇帝麾下舊識，周尚宮又是當年貞靜皇后信任的人，謝侯離別長安多年，想在這裡等舊友周尚宮相聚。
東玉慢
慢放鬆手中的昆吾刀，不由想起辛追曾經說過，東西兩營雖然一樣不擇手段，變態死忠，可到底有點區別，除了各為其主，最大的區別就是東營可能比西營的多了點人味，故而當年曾經東營被西營打敗，也因此後來反敗為勝。
東玉此時此刻忽然明白了這所謂的多了點人味。
東玉自嘲地笑了笑，來到偏苑，東玉想宮中傳消息快，大夥應該知道自己已不受重用的消息了，想是也沒有相送，不想迎面便是小得子、音容還有秋善一干人，竟早等在那裡多時了。小得子果然早早得了消息，替東玉罵了幾句忘恩負義，然後殷勤地幫東玉奔前走後，找了一堆肌肉強壯的太監，幫東玉往牛車上裝太后那些大包小包地賜物，以及宮人們要東玉幫他們送往宮外的信件禮物等等，裝上早已準備好的大牛車。
東玉把收宮人的東西另外準備了箱子放好，又將名冊交給小得子，讓小得子轉交給張三好，請張三好最後一次以東玉菜戶的名義將宮人的謝禮一一發還，以免有受賄之嫌。
小得子怔怔地收下，哽咽了起來：「乾娘，昨夜我陪婉儀一起躲在太廟，親眼看見是您拚死救了我們，那些忘恩負義的狗東西如此待您，您還……乾爹真是好眼光啊！」
東玉尷尬地哈哈笑了兩聲，便將太后賞賜中取了一大錠銀子給小得子，算是謝禮，也請他看在魯大風的面上
，多多照拂秋善。
小得子這回死活不願意收，含淚道：「難為乾娘如此看重咱們，我和音容定替大風照顧好秋善妹子的，還請乾娘放心，乾娘多保重。「
三個月前東玉混身鮮血淋漓地從午門被押進來的，如今再一次從午門出去，已是一身光鮮，東玉緩緩走向宮門，守衛午門的龍禁衛，多為同東玉一起並肩作戰的戰友，或驚懼、或感激、或激動地看著東玉，最後在長官的一聲號令之下，高聲道：「送東校尉，恭喜東校尉！」
東玉來到宮門外回首再看宮牆內，小得子一干人皆泣不成聲，依依送別，小得子臨了抽抽答答地說道：「乾娘，得空常來看我們。」
巨大沉重的宮門徐徐關上，摭住了那一座華麗而可怕的宮殿，隔斷無數永遠留在這裡的靈魂的竊竊私語。
東玉大叫一聲，把貼身褡褳高高地拋上空，然後跳上牛車，挨到呆若木雞的牛夫身邊，從懷中掏了一錠華麗麗地五兩銀錠，擲給那牛車夫，買下那牛車，牛車夫歡天喜地下車去，卻殊無異色，想是早已司空見慣。東玉搶過執轡，大喝一聲，將牛車往西營衛司方向趕去。
來到堂衛司門口，東玉昂頭跳下車，扔上擦刮里新的文牒，守門的仍是相熟的桔令和顛經，二人身手矯健地接下文牒，又驚又懼地同東玉打著招呼，拿著文牒的雙手微微顫抖著，忙不跌地行著同門見禮：「
見過師姐！」
桔令忍不住揶揄道：「師姐的命也改得太邪了，都快趕上《風月寶鑒》的玉香兒了。」
顛經立刻扯了扯桔令袖子，假竟喝斥道：「師姐怎麼會是玉香兒，明明是那寫書的笑笑生才對！」
所謂《鑾鳳寶鏡》講述了少女玉香兒和青梅竹馬的良夫相愛，以一把鑾鳳銅鏡定情，被見錢眼開的父母拆散，二人相約私奔，不想計劃卻被惡鄰偷聽到，玉香兒被惡鄰迷奸再被拐入風月之所，良夫則被惡鄰重傷奪取財物，得救后的良夫拖著殘軀進入宮中成為閻人，二人雖被迫分離，卻各自堅定地稟持純潔高尚的人格行事，度過各自艱辛坎坷的半生，可是二人憑著手中破碎的定情信物，半把銅鏡堅持尋找對方，最後二人竟然憑著定情信物在佛堂奇迹般地相遇，守得雲開見霧日的故事。然而，可辨千書的刀斷水卻說那作者，當世著名的劇作家靜煙，明顯是抄裘另一本有關貞靜皇后的艷書《風流主母》而成書的，誰叫原作者是出了名的寫斷袖艷情的笑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