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5章 愛讓人惶恐,也讓人踏實。
第295章愛讓人惶恐,也讓人踏實。
而遠在醫院的另一頭,夏眠在經歷了一晚上的值班后,第二天依然在休息室整理好后,重新回到辦公室里。
在經歷了一晚上的發酵,事情的真相好像已經不那麼重要,甚至變得有些模糊了。
因此現在網上的聲音大概分成兩派,一派是支持患者的,另一邊則是支持夏眠的。
當然,第一派有絕對的壓倒性的優勢,畢竟能感同身受的人是少數,而大部分的人都是容易被煽動的,更何況夏老二他們一開始就瞄準了下沉市場——那些分辨力欠缺,沒有自己主見的人們往往在刷到視頻之後,就很容易義憤填膺。
加上患者和家屬本身就更容易帶入一些。
不過第二派的人雖然少,但也都更理智,要麼是在醫療系統待過,能夠感同身受的人,要麼就是有自己的思考能力,會去從中找尋端倪的人。
他們更清晰地大概推測這一切的真相,比起那些盲目的被煽動者,他們會試圖用更簡單明了的話,去解釋這一切的邏輯關係——雖然他們並不知道夏老二跟夏眠的關係。
畢竟夏老二在視頻中化名「老二」,連個姓氏都沒有,更難讓人想象到他會跟夏眠有關係。
不過也不是沒有人分析到這上面。
有人翻來覆去,仔細看了好幾遍視頻里李強的模樣,大膽的做出推測。
「有沒有一種可能,患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也是被迫的?」
「我的意思就是,可能家屬本身跟醫生有過節,雖然暫時不知道休克的原因,但這也不是能完全排除的一個點。」
「我覺得其實有一些道理……因為從視頻里看,患者也一直保持著沉默,眼神也很躲閃。」
「當然我並不是在陰謀論什麼,我只是從自己的一個角度分析。」
「對呀對呀,我昨天晚上還上網搜了一下當事醫生,甚至還有表彰信息呢!」
「反正我是不相信這樣的一個人會主動做出謀害自己病人的事情。」
這些人也很容易就成為了第一派攻擊的對象。
「你們也想害人?」
「你們沒有家人嗎?你們都不會想到這些事情發生在自己頭上怎麼辦嗎?」
「是啊,說來簡單,你們就是冷血動物!」
「祝你們以後去醫院都遇上這樣的狠毒醫生!」
有些第二派的人試圖去跟這些人好言溝通,溫和的用各種理論和邏輯分析其中的蹊蹺,可是大部分都被更激烈的言辭攻擊回來。
甚至攻擊的角度都差不多。
要麼就是說自己沒有家人,無法感同身受被醫生傷害,要麼就是說肯定是心理陰暗,也想跟著害人。
畢竟要是他們願意輕易地接受勸說,也就不會那麼容易被人當槍使了。
一個很簡單的底層邏輯。
夏眠從昨天晚上到現在也沒怎麼睡好。
首先是工作上本來就有太多沒有做完的事,加上昨天晚上值班也並不算太平,晚上跑了三個急會診,本來就是比較麻煩的疾病,沒想到到了會診的科室,還有兩個病人,聽說來的是她,甚至表露出了一些比較激動的情緒,說要換人看病,不想要這樣的不把生命當回事的醫生。
最後夏眠不得不去找上一層的值班醫生替自己去看一眼,然後自己再回來寫會診報告。
實在是有些可笑。
加上即使自己的手機在梁嶼川的保護下,很難有人知道她的聯繫方式,但還是有幾個零星的陌生電話打過來。
夏眠只接了兩個,無一例外都是不堪入耳的咒罵和詛咒,言辭激烈地說讓她去死,說她這樣的人不配為醫生。
她的心理十分平靜,一句話不說地掛斷。
但是夏眠又不能把手機完全設置成只接受通訊錄里的電話,因為她現在還是住院總,本來就要處理太多的雜事,有一些科室因為座機佔線,或者其他什麼別的原因,有時候只能直接聯繫住院總的電話——這是夏眠之前就留給其他科室過的。
儘管她還有一個號碼是私人的,但因為在一個手機上,有的電話還是不得不接。
到後面她就有了一些經驗,如果電話剛接起來沒有直接說明科室或者患者情況的就可以直接掛斷——因為那些通常都是打來辱罵自己的。
然後掛掉之後再拉黑對方。
就這樣拉黑了大概有十幾個,又終於到了早上上班的時間。
今天沒有大查房,因此只需要自己去看各自的病人,就算如此,夏眠還是在同事們的注視下不停地掛斷電話、拉黑,然後再掛斷,再拉黑。
儘管她的表情依然沒有變化,依然還是昨天冷靜的模樣,但只要是科室的人,無不露出心疼的眼神。
誰都知道這種事有多麼疲人心力。
本來住院總就是整個醫院裡最忙的職位,不常能回家就算了,還要處理大大小小各種雜事,手機二十四小時都要開機,不能掛斷,現在又在這個口子上遇到這種事,天哪……
他們都不敢想,這會有多可怕。
偏偏夏眠還在一個人扛著。
已經有同事過來問,要不要自己幫她去查房,她先去休息一陣。
但夏眠還是拒絕了:「畢竟我的病人我自己最清楚,你們要是想接手還得從頭來,挺麻煩的。」
她笑了笑:「我沒什麼關係的。」
可是誰都看得出來,即使她再怎麼冷靜,心理再怎麼強大,可生理的反應是最真實的。
因為幾乎一夜未眠又頻繁被騷擾,就算她已經拾掇了自己,甚至還重新畫了個淡妝,但還是能從眉眼間看出疲憊,以及精神和肉體懸在弦上的辛苦。
每個人都在心裡嘆了一口氣。
可是這種事,這種輿論的事,本來他們醫生就不佔優勢,要是貿然出頭,反而會引起更大的討論度,說不定對夏眠更加不利。
也許這就是醫患關係遲遲難以推進的關鍵問題。
但該上的班還是要繼續上。
不過還好,夏眠今天晚上不用再繼續值班,等到傍晚下了班可以直接回去。
只是因為手機還要持續開機的緣故,還不算能回家睡一個好覺。
但只要是能回去都是好的。
她心裡想的還算通透,不過現在還要處理的還有另外一件事。
果然在休息的間隙,她就收到了一個通訊錄上的電話。
「夏小姐,您的事……」對方的語氣帶著一點遲疑,「我們大概看到了。你現在應該需要一點幫助,您看誰讓我們怎麼做,就先接你回去避避風頭,或者您有別的考量?」
打來電話的人是梁嶼川之前安排給自己的律師。
當時夏眠還沒想到夏老二他們會出這一招,也沒想到他們真的會蔑視一個無辜的人的性命來「懲罰」自己,僅僅只是想要給他領導走個後門而已。
不過現在夏眠沒空想那麼多。
她回的第一句話是:「梁嶼川有問這件事嗎?」
雖然她知道對方現在是封閉式訓練,昨天的電話打來也暫時說明了他應該對此一無所知,但還是有些不放心,問了一下律師。
那一頭也沉默了一秒,才放輕了聲音說:「梁先生現在還不知道。」
「您……不打算告訴他么?」對方的聲音也有些猶豫,畢竟這是主顧之間的事情,但這實在算是一件大事,他聽命於梁嶼川,但任務其實也是保護夏眠的利益不受侵害。
有時候都不知道要徵求誰的意見才好。
「他工作本來就比我危險得多。」夏眠立刻說,「要是因為我的事情分心,或者出了什麼狀況,誰能負得了這個責任?」
大概是這句話還是有威懾力,律師的聲音一頓,好像也暫時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自己說的話有效果,夏眠又接著鞏固:「而且您看我現在狀態還行,過兩天他就會回來了,到時候我親自跟他說其中的細節,如果到時候我們商量下來,再需要處理什麼再來告訴你怎麼樣?」
律師當然知道夏眠的意思。
他也有家庭,也有很重視的人,明白這種時候兩人又是異地,不想讓愛人擔心的心情。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明白這時候說再多,夏眠也不會答應下來的。
他點點頭:「那好吧,您要是有任何的需求,都可以告訴我。」
不過律師當然是更了解內幕的,他試著問:「我們也會繼續幫你收集證據,關於您跟夏老二的親緣關係,加上還有那些房子的事情,更何況您當時最難的時候對方甚至還落井下石,這種事情只要透露個一二,大眾的方向就會立刻轉變,就看您……」
「證據可以先保留著。」夏眠也不傻,她雖然現在並沒有主動出來說些什麼,那也只是因為她覺得跟夏老二扯上關係十分丟臉,卻並非會一味退讓。「到時候如果他們再過分一點,我會來找你的。」
律師這才稍微放下心來:「好。」
「夏小姐,您……」
對方聲音頓了頓。
夏眠語氣依然是溫和的:「嗯?」
「沒什麼。」律師最開始接到梁嶼川的委託時,還以為是什麼不食人間煙火的千金少奶奶,畢竟梁嶼川的身份和家世擺在這裡。
沒想到,卻是這樣一個普通但足夠堅韌的人,明明是看上去風一吹就倒的模樣,卻永遠不會為任何事情折腰。
也許這就是梁先生看上她的原因之一吧。
他現在忽然更加理解了。
「沒什麼,」他有些感慨地說道,「就是覺得……夏小姐也辛苦了。」
聽到對方這麼說,夏眠也有些釋懷地笑笑:「你們不也一樣么?」
大概是能夠體諒,因此律師差不多也能知道夏眠還不想發聲的原因。
「是因為病人沒開口么?」他嘗試著問。
夏眠沒否認,那基本上就是事實。
「畢竟在我這邊看來,我是醫生,能救下一個人比自己遭受到詆毀更加重要。」她說。
律師便瞬間瞭然。
他當然明白,像自己這種身經百戰的人,但凡想套一些證據也十分容易,只要自己用合理合法的方式去跟李強說幾句話,從對方的口風裡獲取一點信息,甚至在了解一點對方的心理想法,實在是一件十分容易就攻破的事情。
從總體來說,這件事情並不難以解決。
以梁嶼川的身份和地位——或者都不需要梁嶼川這樣的身份,只要是一個有分辨能力的正常人,再多透露一些具體細節,就不會被帶偏。
而到現在為止夏眠選擇沉默,不過是想要一個答案。
想要一個能證明自己的答案。
不需要其他外力輔助,只想告訴世人,告訴現在還保留著偏見的,辱罵著的那些人,大部分的醫生都不是他們想的那樣。
也許的確有極少部分的人為了自己的利益,與藥廠商勾結,或者為了吃回扣又更高,更大劑量的葯,而不顧患者的生命安危;或者更陰暗一些,做出一些違反天理人倫的事情,以自己的職務之便。
但那絕對是極少極少的一批人,因為絕大部分的醫生從事這個行業——面對著不高的薪酬,極其忙碌的工作,及付出和收穫完全不成正比的培養方式,還能繼續走到這裡,不正是說明了他們是善良的嗎?
畢竟這可是省級三甲醫院,能進來的人、能在這裡正式工作的人,哪一個不是寒窗苦讀了十幾年,在醫院裡染上滿身的消毒水味,才一步一個腳印走出來的?
誰又會去主動否定這些東西呢?
因此她只是想證明這一點。
或者說,讓更多的人選擇相信。
僅此而已。
掛斷電話,夏眠收了手機,長舒一口氣。
剛才跟律師說的話都是真,但也的確感到心虛的是,沒有讓對方告訴梁嶼川。
她給自己設立了很多前提,比如梁嶼川現在的確不適合知道這些消息,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和心理承受能力處理好,她早就不是一個面對問題就會哭的人,她想證明自己不會再陷入泥淖……
有太多無比正經的理由了。
每一個都好像可以證明,自己想向梁嶼川隱瞞這件事是正確的。
但她不是不知道。
她依然感到心虛。
畢竟反過來想,如果梁嶼川在工作中出了什麼事,那自己一定是想第一時間去幫忙——即使幫不上任何忙,或者對方也能夠完全處理好,但作為夫妻,同甘共苦,本來就是一件理所應當的事情。
她也知道,有時候梁嶼川會在工作中負傷,她甚至還記得對方身上一些疤痕的觸感,雖然每次對方都說的十分輕巧,但不代表自己碰上去的時候不會心疼。
所謂心意相通應該也就是如此。
所以退一萬步說——夏眠可以算是在賭——賭梁嶼川會因此生氣,或者不是生氣,但要是自己服個軟,再撒個嬌,說不定也就不會再跟自己計較。
到時候事情都解決了嘛。
他就不會再生自己氣了。
大不了……不了再做出一些,小小的「犧牲」?
夏眠咳嗽一聲,總覺得自己在這個時候一直想著梁嶼川也不太好。
但的確是這樣的。
只要想到他,好像之前的疲憊也會減輕一些,不必再擔驚受怕,也不用再顧慮太多。
愛讓人惶恐,也讓人踏實。
想到這裡,夏眠也不自覺地輕鬆少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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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出了這件事的緣故,夏眠特意等著同事們都查完房之後,自己再抽時間去看,這樣避開來也能稍微緩解一些圍觀群眾的壓力。
同事們都還去查房了沒回來,夏眠就趁著現在的時間先把醫囑和今日用藥開好。
不過才打開系統沒過多久,她的手機就振動了兩下。
是陌生來電。
——雖然說是心態平和,也覺得這種事情自己可以應對,可是太頻繁的騷擾,還是讓她有些無奈。
可是電話不得不接,因為這是她工作上留給其他科室的電話,萬一是別的科室電話佔線聯繫不上自己,要請急會診什麼的,自己總不能漏掉。
夏眠深吸一口氣,還是按了接通。
「您好,是夏醫生嗎?」對方的聲音很禮貌,聽上去像是一個年輕的小護士,「這邊是肝膽外科護士站……」
夏眠這才把心放回肚子里,以為是什麼科室需要諮詢還是什麼別的事情:「您好,我是這邊的住院總,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我們這邊有一個患者家屬,說是您之前的病人,她說自己的愛人曾在您這裡治過病,現在選到我們科來有一些禁忌需要您指導一下,您看……」
夏眠心中有一秒的疑慮,雖然不知道是誰,但這種事,對方的管床醫生來交接就好了,怎麼還要通過護士打電話的?
不過職業習慣,她還是答應下來:「好。那你讓對方來跟我說。」
大概過了幾秒,電話那頭傳來一點響動,換了一個女聲:「喂……」
是一個聽上去上了點年紀的女人。
夏眠微微皺起眉,總覺得這個聲音有些熟悉。
但昨晚根本就沒休息,一下子沒想起來是誰。
對方好像也猶豫了一下,又似乎是換了一個地方:「小眠?」
聽到這兩個字,夏眠頓時警鈴大作。
果然,對方道:「我是你的舅媽呀,想跟你聊兩句……」
夏眠表情冷下來。
夏老二自己作妖不夠,他的老婆還要過來摻和一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