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24陪我到時光盡頭(4)
我閉上眼睛,我知道這個謊撒得太拙劣,歪嘴肯定看出我的不由衷。下一秒鐘他就要扣扳機了,一聲爆響之後我就要去另外一個世界,血和腦漿像一碗麻婆豆腐般地濺在牆上。支撐在那兒的脊梁骨突然變成爛泥,千斤的重量壓彎了膝蓋,心臟像重鼓一樣悶響,越來越慢,越來越空洞,如石頭滾下山谷,轟隆,轟隆,每一聲間隔越來越長,到無聲無息之時,也就是「我」被從世界上抹去之時,如燭光熄滅般。
在這生命即將綳斷之際,我竟然還憋不住地想尿尿,而且越來越急。
突然一聲像鞭子似的號叫在房間里響起:「老大,你殺了我的女人。」
我打了一個寒噤,心臟一下子像被絲線勒住一樣。這麼說,阿松他們得手了?但留下了什麼蛛絲馬跡,所以歪嘴在這麼短的時間就摸上門來。現在只有否認到底,別無他途。
「白子,你冷靜點,誰殺了誰?桃子怎麼啦?」
歪嘴抖得像一片風中的樹葉:「不是你嗎?除了你還有誰會下這個手?你殺了我的女人啊……」
歪嘴嗓音高昂又瘋狂,像一片碎瓷片劃在玻璃上。我在這高分貝的刺激下,突然感到再也憋不住尿意,溫暖的液體洇濕了褲子,不可阻擋地沿著大腿而下,淋淋漓漓地淌在地板上。我的心反而定了下來,抬起手,把歪嘴對著我的槍管往旁邊推了推,低頭去看自己黑白分明的褲管。
歪嘴也看到我尿在了褲子上,一臉的迷惑。
「你看,白子,你把我的尿都嚇出來了。這可以亂說的嗎?你靜靜心,把槍拿開。告訴我怎麼回事?」
歪嘴並沒有被我的和顏悅色所打動,暴喝一聲:「站回去。」那根槍管又杵在我的面前。
那一泡尿救了我,我的身體不再那麼亢奮,腦子也冷靜下來,我看出歪嘴處在極端暴怒和傷心之中,他還沒有,也不可能冷靜地分析到底是誰殺了桃子,他只是憑他的直感,羅列出可能的殺手。而我,由於反對他們的婚事,被列為第一個懷疑的對象。
我還看出第一波狂怒已經消退下去,最危險的時刻已經過去。歪嘴雖然把槍管杵在我的面前,但我們多年的誼還在影響著他,使得他在最狂怒、殺心最重的關頭沒有扣動扳機,接下來扣扳機的可能只會越來越小。我現在要做的是,盡一切力量說服歪嘴他找錯了人,答應他我會幫他找出仇人,然後把那個人碎屍萬段、挫骨揚灰。
但那根懸在眼前的槍管隨時都可能堵住我的話語,我沒法凝視著那黑洞洞的槍口而口若懸河,我索性閉上了眼睛。
「白子,我不怪你,你這是急火攻心,任何人攤到這事都會受不了。不過,你真的把我搞糊塗了,也把我給嚇著了。我生病是你親眼看到的,下午跟你分了手之後,回來就一頭扎在床上,燒得昏天暗地,人軟得都爬不起身來,怎麼可能殺人呢?像我這個樣子跑出去,不要說殺人了,任何小孩子都可以一腳把我踹個跟頭。」
歪嘴不為所動:「哼,別來這一套,我還看不透你的伎倆,你不在場騙不了我,欒軍一樣可以動手。肯定是專業的人做的活,桃子沒有別的冤家……」
歪嘴說得越多,危險也離得越遠。如果他心中肯定是我,幹嗎費這麼多口舌,乾脆利落地一槍就能解決問題。我抓住這個機會反駁。
「白子,你忘了?桃子在東海做事時,把很多人的錢都賠了進去。那些人會放過桃子?」
剛才還眼露凶光、咬牙切齒的歪嘴,此刻像被一根無形的棍子砸在了後腦上一樣,眼神突然散光,臉上的神色變得猶豫不定,持槍的手也搖晃不已。我放軟了聲音道:「白子,我真的一點也不怪你,這種事臨到誰的頭上都會控制不住的。你先把槍拿開,坐下來好好地告訴我是怎麼回事?我們不管怎樣還是兄弟,這事包在我的身上。」
歪嘴頹然地蹲下,雙手抱頭,槍還在他手上,朝著天花板。
一聲類似野獸般的嗚咽從蹲在地上的那個身影出來。
「桃子死了,我還以為她睡著了,守到四點鐘,才覺。嗚……是誰殺了她?為什麼要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