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24陪我到時光盡頭(5)
我從眼角的餘光看到欒軍從暗影中掩出來,貼著牆壁,向歪嘴身後掩去。***我趕忙給他打手勢,叫他不要驚動歪嘴。
蹲在地上的那個身影不停地瑟瑟抖、不停地自自語:「她死了還跟活著一樣,跟睡著了似的,就脖子下有一道勒痕,我怎麼會想到……老大,你為什麼早不叫晚不叫,偏偏在這個日子叫我和你飲茶?如果我在家的話怎麼會生這種事?桃子,我沒保護好你,你是死在我的疏忽大意之下,我怎麼這麼渾啊……」
歪嘴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似的哭了起來。
我心中咯噔一下,完了,這樣下去歪嘴就要被毀了。怎麼能指望這麼一個哭鼻子抹眼淚的人再和我們一起打家劫舍?怎麼能信任這麼一個陷在男女之中不能自拔的可憐蟲?早知道歪嘴是這麼一個拿不起放不下的樣子,倒不如當初放他一條生路,大家還有個見面的餘地。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我上前一步,用手去觸碰歪嘴的肩頭:「白子,人死了是沒有辦法的事,你也不必過分傷心。俗話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是男人,男人是哭不得的。人家怎麼打你,你就要怎麼打回去。誰要你死,你先得要他的命,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路可走。是老天讓你回到我們中間來的,只有我們才是你的家、是你的夥伴、是你的出路。打起精神來,兄弟們抱成一團打天下,只要有了錢,還愁沒女人?到時我給你找個黃花閨女,明媒正娶,舒舒坦坦地過日子……」
歪嘴還是蹲在地上,什麼也不說,只是不住地搖頭。
欒軍在後面給我使眼色,我朝歪嘴的方向努嘴,意思是讓我先把他的槍取下來。
我把手臂攬上歪嘴的肩上,放軟了聲音:「好了,好了,白子,你先坐下來,我去幫你拿條手巾,再喝杯茶。我們一起來想個善後的辦法,你先把槍給我。」
歪嘴避開我伸過去拿槍的手,像個機器人似的回答:「不用了,我已經把房子給燒了。」
我正想進一步安撫歪嘴,好把他的槍拿過來,這時電話突然響了,室內的三個人都一驚,我馬上想到是阿松打來的,但這個時候我沒辦法跟他說任何事。所以遲疑著沒去接,電話響了一聲,兩聲,三聲,我正在想沒有人接阿松就會掛了的,哪知錄音機突然跳了起來:請留話。接下去就是阿松的聲音:「老大,我們把事辦成了……」我一個箭步跳過去按下停止鍵,再轉回身來,心想,這次迎接我的一定是顆點四五的子彈了。
房間里靜得像墓穴,歪嘴還蹲在那兒,像一尊石像,又像一頭蜷縮起身子準備撲過來的猛犬。我心裡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應付這個場面。只聽到歪嘴說:「老大,是你乾的。我沒有料錯,還差點被你那東海的鬼話蒙了過去……」
「反正事都一樣!你殺的也好,東海人殺的也好,桃子死了,不會再活過來了。老大,桃子早就說過,你是個很難共事的人,你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你貌似豪爽,但心機深邃,你疑心病太重,一旦被你無故盯上,很難逃脫。我還為你辯護,說老大和我們親如手足,不會對我們怎麼樣的。如今看來桃子比我更了解你。說這些也都晚了,說起來是我害了桃子,她本來準備搬去西雅圖的,是我,眷戀我們的戰友誼,一再勸說桃子留在舊金山。我在接到你那個電話時就應該起疑的,老大你什麼時候先開口打過招呼?有了事都是我們低了頭來找你。老大,你怎麼就狠得下這個心來?」
我和欒軍像被法術定住一樣,呆在那裡聽歪嘴似夢囈非夢囈般的話語。電話又一次響了起來,我看都不看地猛地扯掉接線。然後迴轉身來對歪嘴說:
「白子,你想偏了,這是我們的一件生意,跟桃子的事沒有關係。你離開我們有一段日子了,自然不知道我們的就裡。現在也不怕跟你說白了,就是白粉買賣,剛才的電話是說把貨帶進來了。不信你問欒軍。」
黑暗中欒軍像個鬼影般肅立,沒接我的話。
房間里突然湧起一股奇怪而又熟悉的氣味,我分辨出那是血的味道。在戰場上,那股腥甜的味道在硝煙中很濃烈地飄來,鑽進你的鼻孔、浸染你的頭,嗆得你喉頭痒痒。我的胃裡開始翻騰。自從那次我們掃蕩了「卡羅斯指環」之後轉身出門時,在硝煙和酒酸中也聞到了這股暖暖的、帶點腐爛的血腥味道。可是現在,槍沒響,沒人倒下,沒人受傷,那麼這股血腥味是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