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假死脫身
下意識地,鄭鴛兒啞著嗓子發問:「你要讓我做妾?」
李玄的動作明顯頓了一下。
他說:「並不急,先做了通房,爺不會委屈你。」
李玄聲音放軟了一些。
他怕鄭鴛兒生氣,卻也不會真的低頭討好,更不會道歉。語氣稍稍軟一些,這就是他的討好方式。
鄭鴛兒放在身側的手微微顫抖,卻死死地摳住手心不讓自己的情緒太過明顯。
在這一刻,鄭鴛兒意識到她失算了。
她並不知道李玄有這個心思,但她本該想到的。
李玄平時有多能隱忍,內里底色就有多瘋多狠辣。
他從出生便不曾有過依靠,不曾有過安全感。
這份不安成就了他無時無刻不警覺多疑的性格。
他擔心鄭鴛兒有朝一日會背叛他,所以他用這種方式留下鄭鴛兒。
鄭鴛兒早該想到的。
她的指甲陷進掌心,滲出的鮮血順著她的指縫流下,與床單上的落紅混在一處。
李玄要了她,卻不肯給她名分。這無疑是讓鄭鴛兒意識到她只能一輩子依靠李玄,此後會越發忠誠於李玄。
李玄想折斷她的脊骨,讓她乖乖留在自己身邊。
可惜李玄算錯了。
鄭鴛兒從來不是能被輕易馴服的人。
當年鄭鴛兒不肯就範、寧願被打一身傷也要想辦法對付那些欺負她的人,難道只是因為那些人不夠強大嗎?
不。
哪怕是天底下最有權勢的人來馴服她,鄭鴛兒依舊不會低頭。
面對李玄也一樣。
鄭鴛兒不露聲色地伺候李玄穿衣,除了從丫鬟變成了通房的身份以外,鄭鴛兒看起來和平常並沒有什麼兩樣。
但她卻在那一天,便謀划好了如何離開李玄。
她祖上乃是御醫,曾經便用一招假死之計從宮中脫身,後來這一假死招數被記錄在秘籍上。
鄭鴛兒早就背過那一頁。
一年後,在給李玄最後一次治療前,她把最後療程的秘方交給了自己的密友——在別院當差的丫鬟流瑩。
然後故意惹惱侯府其中一位少爺,引他對自己痛下殺手,再藉此機會假死脫身。
等她在亂葬崗醒來時,正是一個艷陽天,她拖著傷痕纍纍的身體,取走密友提前為自己準備好的衣服,遠離侯府。
後來她花了一半的錢財,找到了僻靜的桂花村,結識了鄭央,並在同年冬天生下了孩子。
前兩年的鄭鴛兒覺也睡不踏實,每天過得提心弔膽,但六年過去了,鄭鴛兒越發相信自己這輩子都不會有機會跟李玄碰上面。
可萬萬沒想到,李玄會出現在桂花村這個窮鄉僻壤!
「娘子……娘子,你怎麼了?」
不知道鄭央喚了多少聲,鄭鴛兒才回過神來。
「元禮呢?」
她後知後覺兒子早就不在屋裡了。
鄭央說:「我讓他拿著糖、去找隔壁小子玩去了。」
鄭鴛兒聞言又笑了一下:「這壞小子,前段時間還把隔壁的菜苗踩壞了,我送去兩個雞蛋賠禮道歉,得虧王嬸子沒怪……」
鄭央也笑:「男孩子,淘氣點是好事。」
兩人說著,手又交握在了一起。
可卻再沒有話。
屋外的喜鵲站在晾衣繩上叫了兩聲,撲楞著翅膀飛遠了,只聽得見樹枝被風吹得沙沙聲。
秋風灌進屋子裡,昨天還覺得涼爽,今日便覺得涼得有些徹骨了。
半晌,只聽鄭鴛兒開口:「夫君,是我連累了你。」
剛才鄭鴛兒那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在鄭央腦海中驅之不散。
今日之事,他猜到了一些。在娘子說出這句話后,鄭央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想——他的娘子與貴人相識。
鄭央沒有追問兩人到底曾是何關係,只自顧自地解釋道:「我原本在縣太爺家裡做工,後來縣太爺說州里缺人手,便推薦我們鄉里的幾個工匠去州中。」
連著幾個月安然無事,直到他不慎丟了荷包,第二日,便有人來傳他們幾個工匠。
鄭央本不知那是忠勇侯府,更不知是自己的荷包惹來的麻煩。
當管事拎著荷包問是誰的,鄭央起身去領,便自然而然地被留在了忠勇侯府。
貴人問他家住哪裡、家裡幾口人,他雖覺疑惑,但也一一回答。
時至今日,鄭央才意識到是自己的荷包,讓貴人找到了鄭鴛兒。
也是自己,一步步將貴人帶了回來,才釀成如今的後果。
想到這兒,鄭央的聲音滿是苦澀:
「所以娘子,並非你連累我,而是我拖累了你。」
若是他將荷包綁得更緊一些、若是他不去州中做工……也不會有今日。
兩人執手淚眼相望,彼此心意相通,在此刻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鄭央深吸一口氣,轉身從包裹里拿出這次帶回來的銀子、同方才貴人給的那包銀兩,一股腦地塞進鄭鴛兒手裡。
「娘子,你帶著元禮跑吧。」
「跑得越遠越好,這邊有我拖著。」
鄭鴛兒感受到鄭央的心意,幾欲落淚。
鄭央心腸赤誠,又全然為她打算,就算是鐵石心腸也要動容。
鄭鴛兒苦笑著搖搖頭:「就算真的要逃,我也要和你一起逃,可我們逃不了。」
鄭鴛兒比誰都了解李玄。
既然李玄已經確定了她在這裡,就絕不可能給他們逃走的機會。
今天那幾匹高頭大馬上的侍衛,眼下說不定正埋伏在院子周圍。
鄭鴛兒前腳逃走,鄭央下一秒就會人頭落地。
李玄才不會顧及後果。
鄭鴛兒當然也可以冒險一試,可若鄭央真的因此喪命,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鄭鴛兒把銀兩放了回去。
「夫君,我不會留下你一個人,明日我與他見一面,同他說清楚。」
但若是說不清楚……
鄭鴛兒希望鄭央不要怪自己。
「元禮雖然調皮,但還算懂事。倘若我回不來,你便帶著元禮好好過,日後跟你學手藝或是讀書,全憑他喜好……總之你帶著元禮,我放心。」
鄭鴛兒偏過頭輕擦眼角。
鄭央心都要碎了,喃喃道:「他是忠勇侯,那樣尊貴的人,身邊自有無數美色,為何偏偏不能放過你……」
可話說到一半,鄭央也自知答案。
縱有美色無數,卻無人能代替鄭鴛兒。
李玄既然能不遠千里地奔赴而來,就足以說明鄭鴛兒是不同的。
可鄭央也無法說服自己放手。
自從娘親死後,他心裡就只有鄭鴛兒和元禮了。
妻兒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近幾年每每做工,鄭央歸心似箭。
若是沒有了鄭鴛兒,往後他就沒有家了。
孤家寡人,還有什麼活下去的意義?若是元禮問他娘親去了哪兒,他又該如何回答?
兩人進也難退也難。
傍晚時分,一家三口吃了頓團圓飯。
鄭元禮在桌上嬉嬉笑笑地跟爹娘說話,很快,他敏銳地察覺到爹娘今天不對勁,笑聲逐漸低了下去。
「爹、娘,你們是不是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