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世界是我的表象(3)
直到這裡為止,作為我們考察對象的表象,按照它們的構成分析,要是從客體方面入手,能夠還原成時間、空間以及物質;要是從主體方面入手,則能夠還原成純感性和悟性(所謂因果性的認識)。***除去這兩方面的表象,生活在地球上的所有生物中,只有人類還具有一種不同的認識能力,進而起一種全新的意識。這就是被人們以一種冥悟的準確性很恰當地稱為反省思維的意識。的確,這種意識是一種反照,從直觀認識被引申出來;但是它的性質與構成完全不同於直觀認識,屬於直觀認識的那些形式,它全然不知;即便是支配所有客體的根據律,在這裡也呈現出另一種不同的形態。這全新的、能力更強的意識——所有直觀事物抽象的反照,理性的非直觀概念中的反照——人類的思考力即從它而來。人類意識與動物意識的區別即在於此。正因為這一區別,人類在地球上的行為才會與那些無理性的兄弟種屬們有所不同,在勢力上超過它們,在痛苦上也同比程度地超過它們。它們只活在當下,而人可以同時生活於過去和未來。它們只滿足於眼前的需求,而人則以自身的機巧開始未雨綢繆,甚至還未出世的後代也受到恩澤。動物只能任由眼前印象的擺布,任由直觀動機的作用擺布,而規定人的卻是不受眼前束縛的抽象概念。因而人可以執行預先的計劃,可按章程條款來行事,而不顧(臨時的)環境、眼前偶然的印象。舉個例子,人可以不動聲色地為自己的死作出安排,能夠偽裝得令人毫無察覺,把自己所有的秘密悄然帶進墳墓。不僅如此,在眾多的動機里他還保留著真正的選擇權。這是因為,這些動機只有在抽象中同時並列於意識當中,才會產生這樣的認識:既然動機相互排斥,就只能在支配意志的實力上一決高下。佔據優勢的動機即是起著決定作用的動機——這是通過考慮后的意志抉擇,這一動機便是透露意志本性的可靠標誌。而動物則相反,它們由眼前印象決定;只有它們對眼前的強制力產生畏懼了,才會抑制自己的欲求,直到這一畏懼成為習慣時才會受到約束,這即是對動物的一種訓練。動物也有直觀、有感受;而人除此之外則還需要思維,需要知道;欲求是兩者都有的。動物通過姿態與聲音來表達感覺與緒,而人傳達思想或隱瞞思想則靠語。可以說語是人類理性的要產物、必備工具。因而語在希臘文與義大利文中,與理性用同一個詞來表示:在希臘文中是「邏戈斯」,義大利文是「迪斯戈爾索」。德語里的理性(費爾窿夫特)vernunft一詞是從「理會」(費爾涅門)vernehmen衍生而來的,但與「聽到」horen並不是同義詞,有種理解語所表達的思想的意思。沒有語的幫助,理性難以完成它那些最重要的使命,像眾人協作一致的行動,幾千人按照計劃的合作;比如文明、國家,以及科學、以往經驗的保存、將共同的事物概括於同一概念的真理的傳達、謬誤的散布、思想和作詩、信條與迷信等,諸如此類。只有在死亡中動物才會認識到死亡,而人則有意識地漸漸走向死亡;即便有人還沒有意識到生命即是在不斷的毀滅中逐漸走向死亡,在某一個時刻他仍會產生對生命的焦慮。而人之所以會有不同的哲學與宗教,其主要原因也在於此。
概念是表象的特殊類別之一,在種類上,和我們前面所考察的直觀表象全然不同,它只會出現在人的心智中,所以有關概念的本質,我們永遠都不可能獲得直觀而真正明白的認識,只可能是一種抽象的、推理的認識。
概念與直觀表象,儘管兩者有根本的區別,但概念對直觀表象又有一種必然關係,失去了這一關係,就無所謂概念了。因而這一關係就是概念的全部內涵和實際存在。反省思維即是直觀世界的摹寫和複製——儘管這種摹寫十分特別,所用的材料也全然不同。所以把概念稱為「表象之表象」,再恰當不過。
根據上面的敘述,又會有這樣一種況:因為概念是抽象的表象,所以並不是十分確定的表象。由此每一項概念便有了人們稱為意義範圍或適用限定的東西——不管這一概念是否只有一個適用的實在客體場合。這樣我們就會看到它們的某些共同之處:在某一概念里被思維的部分,同時又會是另一概念里被思維的部分;反過來也一樣。儘管兩者同時,卻又是真正不同的兩個概念,這兩者,或者是至少兩者中的一個又有著另一概念所不包含的東西。每一個主語與其謂語就包含在這樣的關係里,對這一關係的認識即是「判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