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世界是我的表象(2)
但如果將時間和空間分開單獨來審視,即便令其沒有物質,也還能夠直觀地加以表象;然而物質就不能沒有這兩者。物質與其形狀是不能分割的,是形狀的就必以空間為前提條件。而物質的全部存在也不可能遊離於其作用之外,作用總是變化的,且只是在某個時間裡的規定。但時間和空間並非分割開來作為物質的前提,物質的本質是由二者的統一構成的,正因為這樣,如上所述,其本質是存於作用和因果性中的。倘若所有能夠想到的現象和況,可以在無限的空間里排列而不致擁擠,或是在無盡的時間裡先後繼起而不致紊亂,那麼,在這種現象和況之間就沒什麼必然的關係可了。而依據這些關係對這些現象和況所作的規則就更無必要,或者說沒法得到應用了。最終導致的結果就是:雖然空間中有一切的並列,時間中有一切的變化,但只要這兩者各自獨立,而沒有在相互的關係中有其過程和實質,因果性就無從談起;而物質真正本質的構成又離不開這因果性,由此可知,沒有因果性,就沒有物質。但因果律獲得意義和必然性的原因在於變化的本質不僅僅是況本身的變化,更是空間中同一地點上況隨時間的變化,即不同的時間有不同的況;是同一特定時間上況隨空間的變化,也就是不同的空間有不同的況。二者只有這樣相互地制約,才能使照此變化的規則具有意義且具必然性。因而,因果律所規定的不是只在時間中的況相繼起,而是就一特定空間而的;況的存在不是在一特定的地點,而是在某一特定的時間。變化即是依此因果律生的變更,每次都會同時且統一地涉及空間和時間的某個部分。由於因果性,空間和時間才得到了統一。
雖然直觀須經由因果性的認識而成立,但就此以為客體與主體間存在著原因和效果的關係,那就大錯特錯了。實際上,這一關係只存在於直接的和間接的客體間。正是由於存在上述的誤解,才會不可避免地出現有關外在世界的實在性的愚蠢爭論,在爭論中才會出現獨斷論與懷疑論相互對峙的況;前者一會兒是實在論,一會兒又是唯心論。在此要對爭論雙方說明的是:先,客體就是表象;其次,它的作用就是能夠直觀的客體的存在,在其作用下,事物的現實性隨即產生;但想要不同於其作用,在主體的表象之外實現客體的實際存在,要求真實事物有一個存在,那是毫無意義並相互矛盾的。所以只要直觀的客體是客體——表象,那麼,認識了直觀客體的作用方式即是完全認識了這一客體,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什麼是為這認識而留存於客體上的了。就此而,存於空間和時間裡的直觀世界,純粹通過因果性實現自身,因而也就是實在的,它即為它顯現的東西,且完整而毫無保留地作為表象,按因果律而聯繫著。這即是它經驗的實在性。另一方面,一切因果性又只對悟性而存在;因而整個現實的世界——生作用的世界總以悟性為條件;倘若沒有此條件,這樣的世界毫無意義。但不僅僅是為這,而是因為想象一個不存在主體的客體根本就不可能不是矛盾的,所以我們才會否認獨斷論所宣稱的那種在主體之外的實在性。表象就是整個客體的世界,無可移易,因而只能以主體為條件,這也就意味著其具有先驗的觀念性,但並不意味著這一切是假象。它是什麼就顯現出什麼,即顯現出一連串的表象,根據律就是穿起這一系列表象的韌帶。對於具有健全的悟性的人而,這樣的世界——即便從這世界最內在的意義上講,也是能夠理解的,對悟性而,這是完全清晰的語。
就如同從太陽的直射之下走進月光間接反射的光里一般,我們現在探討的角度就是從直觀的、當下的、自為代表和保證的表象轉向了反省的思維,理性而抽象的、推理的概念。概念從直觀認識中來,只有在這種認識的關係中才顯現它的全部內容。倘若我們總是純粹直觀地行事,那麼一切都會是穩固而明晰的,沒有問題,沒有懷疑,沒有謬誤;人們不會有什麼要求,也不能有要求;在直觀中人們滿足於當下已有的。直觀是其本身所具有的,因而凡是純直觀所產生的、忠實於直觀的事物——比如真正的藝術品,就不可能是錯的,也不會成為某個時代的遺棄物,因為它並不表某種意見,而只是事本身的呈現。而在理論上,隨同抽象的認識和理性就會出現懷疑和謬誤,在實踐中產生顧慮與懊悔。在直觀的表象中,事實會被假象在當下瞬間歪曲;在抽象的表象中,謬誤能夠支配幾十個世紀,給整個民族套上它牢固的枷鎖,能夠扼殺人類最至高無上的衝動;它的奴隸們——那些被它所蒙蔽的人們,甚至會給那些不受蒙蔽的人帶上鐐銬。對於這樣的敵人,歷代先哲們不知與它進行過多少次實力懸殊的鬥爭,最後從它那裡繳獲的一點兒東西才被珍為人類的財富。我們一踏入這敵人所屬的領地對它的警惕之心即刻就被喚起了,這是有好處的。儘管曾有人說,就算看不到什麼好處,也不會放棄對真理的追求。這是因為,真理的好處不是直接而是間接的,並且隔上某段時期又會意外地重新顯現——在這裡我還要說明一點:即便沒有看到害處,人們也須去揭露並儘力剷除謬誤,謬誤的害處同樣也是間接的,會在人們掉以輕心的時候又出現;且無論是什麼謬誤,都會藏有毒素。倘若令人類成為地球主宰的是人的智力和人的知識,那麼就不會有無害的謬誤;倘若是那些尊嚴而神聖的謬誤,就更不可能是無害的了。為了對那些在某一場合某一地點與謬誤作過崇高而艱巨的鬥爭且獻出力量和生命的人表示些安慰,我不禁要插上一句:在真理還沒有出現之前,謬誤就如同貓頭鷹和蝙蝠在夜裡逍遙自在一般,固然還能囂張一段時間,倘若說真理即便已經被認識且能夠明晰而完整地被表達出來之後,還會再度被逐退,而舊的謬誤又一次大肆重新佔領它那片陣地,那麼就如同說貓頭鷹和蝙蝠會把東升的太陽嚇回去一樣。真理的力量就是這樣,其勝利固然是來之不易,但足以彌補這個遺憾的是:一旦真理贏得了這勝利,是永遠不會被奪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