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她已經回來了(大結局下)
敏兒最後的話還卡在喉嚨,身邊一道疾速的勁風掃了過去,敏兒還沒看清是誰,接著只見沈之簡繞過辦公桌也沖了出去,獨留她瞠目結舌地杵在原地。
手術室外
站著四人,神色是同樣的沉重而又焦灼。
頭頂,手術中,紅燈閃爍,冷光肅然。
黎芸半靠在喬伊身上,雙手劇顫,掌心,十指都是血跡斑斑,臉上浸著萬分惶恐與無助,怔忪的眸光緊緊盯著手術室的門,發抖的嘴唇弱不可聞地虛喃著,「第二次了......第二次了......」
喬伊雙腿麻木,虛浮無力,雙手勉強攙扶著黎芸,和她一樣,喬伊周身發冷,身子不停寒顫著,眸里透著無度的恐慌與無措,臉上血色盡失,鼻間充斥著濃郁的血腥味。
此刻,她衣服上,手上,甚至腳上,沾滿了從溫心身上留下來的血,這些血意味著什麼,她一清二楚。
從溫心倒在她懷裡的那一刻,如枯葉凋零,又像沒了一絲生氣的布偶,她聞不到她身上任何氣息,只嗅到了死亡的味道,這種味道直刺人心最堅硬的神經,這是她生平第一次真正感受到,沒有什麼比接近死亡更令人恐懼了。
喬伊她們身後,站著蕭遠和葉天墨,一向冷靜自持的兩人,此時,深度凝重的臉上都透著顯而易見的慌亂。
葉天墨凝望著幾步之距的門縫,劇烈起伏的胸膛在送她進手術室時到現在還未有絲毫的平復,腳步如千斤重滯在原處,挪不開分毫距離,內心深處漫上來的懼怕,焦慮,比昨晚更甚。
時間逆退,漸漸地,耳邊傳來久遠,擾人驚夢的聲音,
「老闆,來兩個,草莓和抹茶。」
「老闆,我不吃草莓,你看都化了你就給他,錢我先替他付了。」
她清甜明媚的嗓音,那道令他猝不及防的笑容彷彿停息在那一刻,這三年獨獨成了他午夜驚醒時的殘留念想。
紅燈持續亮著,長廊靜寂無聲,只余絲絲虛弱的呢喃,低泣,漂浮在濕冷的空氣中,令人膽寒心悸。
此刻開始,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對在場的每一個人來說,都是長久的煎熬。
半晌,長長的廊道上,急促凌亂的腳步聲從另一盡頭由遠及近。
蕭遠聞聲,轉過頭來,待看清慕以深,他已衝到了手術室門口。
隨之跟來的沈之簡一把將他拽回,寒冽的聲調聚著前所未有的慌張不安,「如果你現在想害死她,就闖進去。」
砰,門被拉開又被重重關上。
慕以深握在門把的手僵了下,猛然收緊,青筋根根鼓起,眉目緊縮,黑暗的眸里沉重,痛楚,焦灼,惶懼深凝在一起,滲出眼角蔓延至灰黯的臉頰。
蕭遠疾步走上來,架住慕以深的右肩,帶著僅有的一絲冷靜,勸道,「醫生已經進去動手術了,溫心一定會沒事的。」
慕以深突然鬆了門把,捏緊拳頭斂起一股狠厲的勁道破空砸在門上,骨骼作響,骨節裂出血口。
門被砸得發出巨烈的響動,當場的幾人一凜。
慕以深低垂著頭,眼神凝郁,聲音壓抑著所有複雜的情緒緊繃道,「為什麼會這樣?」
他不過離開她一會兒,她進去時分明還好好的。
蕭遠收回手,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他不過在外面跟圖圖玩了會,喬伊忽然從病房裡滿身是血的喊著救命跑了出來,他當即將圖圖交給了詹嫂照顧,自己跑進去見到溫心的那一霎,她血淋林的模樣,此時他仍心有餘悸。
身後,喬伊似乎有了反應,為什麼會這樣,她豁然清醒過來。
溫心會流產,跟她脫不了干係。
喬伊鼻子倏地漫起無法言明的酸澀,剛想鬆開黎芸上前去解釋,黎芸突然早一步狠狠地甩開她的手。
許是站得太久,她往前踉蹌一步險些摔倒,極力穩住身子,隨即快步走到慕以深身後,深凹的眼眸充溢起猙獰的猩紅,體內血氣上涌,消瘦的面骨變得扭曲,聲音猶如從千年冰窖里散發出來的刺骨寒氣,足以凝固周圍的空氣,「為什麼?我女兒成這樣還不都是你造成的,你居然還有臉在這裡問為什麼?」
慕以深一僵,擂在門上的手頹然放下,他轉過來抬起頭,同時一道強韌的狠勁破空而來。
「啪」,清脆轟鳴的巴掌聲響起,當即震驚了另外三人。
黎芸不偏不歪地掌摑在慕以深左臉上,扎紮實實的一耳光,力道之狠,掌心火燙得當即失去了知覺,手臂顫得更加厲害了,眼中的怒意卻未消退半分。
慕以深硬生生地受下這一耳光,削肅的臉龐浮出淡淡的紅印,帶著几絲刺目的血跡。
他平靜地望著眼前勃然變色的婦人,沉默。
她是她的母親,這一巴掌他受得心甘情願,也受得罪有應得,剛才他本就不該離開她半步。
「這是第二次。」黎芸赫然勃怒道,氣息不穩,「這是我女兒第二次為了你流產,你真的想害她死了才會甘心,是嗎?」
黎芸話問得絕狠至極,薄弱的呼吸所剩無幾,全身痙攣,彷彿隨時會倒下去,她抵著最後的一縷盛怒,神色俱厲道,「你在義大利是怎麼答應我的,說你做不到就永遠離開我女兒,我給過你機會,而你卻什麼都沒做到,麻煩你以後離我女兒滾遠一點。不,你現在就給我滾,馬上滾。」
黎芸幾乎是高聲怒吼出了最後三個字,空寂的廊道上一下回聲不斷。
「溫媽媽……」蕭遠看在眼裡,眉頭一攏,終忍不住站出來勸說,卻被慕以深橫臂擋下。
「蕭遠,你什麼都不必說。」慕以深平常的語氣下隱藏著深重的自責。
頭頂,紅燈還未熄滅。
他望著黎芸,目不斜視,滿腔的愧疚,歉意從喉間緩緩逸出,「伯母,我知道現在我說什麼都沒用,我不期望你的原諒,更沒資格求得你的諒解,但是……」他沉了眸,平直的嗓音透出沙啞,「伯母,我只能說對不起,我不會離開她,這個時候更不可能讓她離開我。」
「混賬……」黎芸眼底嗜血,風雲突起,全身巨烈一抖,再次揚起手。
後頭的喬伊猛然驚怵,飛速跑了過來,及時攔截下,隱忍在眸內的水霧驟時奔騰之下,不顧形象地縱哭嘶啞道,「乾媽,不關慕師兄的事,小心流產全是因為我的錯……我不該把她拉進廁所,更不該問她要不要這個孩子……她是聽了我的話才……才大出血的……」
「啪」喬伊霍然結結實實地給了自己一個耳光,又揮落下另一個。
蕭遠一驚,衝上來,抓回她的手腕,急了眼慌聲道,「你這是做什麼,這根本不關你的事。」
喬伊置若罔聞,使出蠻勁甩開蕭遠的束縛,又胡亂攥住黎芸的胳膊,哭聲慘烈,「乾媽,你要打就打我吧,你打了慕師兄,小心會怎麼心疼,她一定會心疼死的……」
喬伊這話卻起了反效果,黎芸聽了痛恨與怒火併重,她狠勁推開喬伊,眉眼浸染著即將爆發的殺氣,剮視著眼前一臉冷靜的慕以深,森冷道,「既然你不肯離開我女兒,好,我就打到你死心為止。」
喬伊一瞬間屏住呼吸,全然忘了溫心的叮囑,在黎芸揚起那一掌時,脫口而出,「乾媽,他是小心的命……」
黎芸手猝然停滯在半空,全身一凜。
「小心之前已經答應不要這個孩子了,乾媽,她暈過去之前求著我不要把孩子的事告訴你,我知道肯定瞞不過你,可是她到那一刻還是一心想著,希望你對慕以深不再有更多的怨恨。乾媽,就當我求求你,小心還在裡面,她要是知道聽到了會怎麼樣……」
話音剛落,紅燈倏然熄滅,郝醫生推門走了出來,步子沉重。
「醫生,她怎麼樣?」最先開口的是蕭遠,已箭步走到了郝中雲跟前。
郝醫生額頭冷汗淋漓,摘了口罩,露出一臉的難色。
「她怎麼樣?」喬伊緊接著慌張道,滿臉淚痕。
此時,全身僵滯的黎芸背對著郝中雲不敢轉過身來,這樣的一幕,多年前已上演過,她不知道她是否還能再承受一次。
面對她的慕以深,目光攝在郝醫生上,此刻的臉上已看不出任何情緒,筆直僵硬的身形卻微微動了動。
郝中雲目光一一掠過在場的幾人,隨即深深嘆了口氣,低聲道,「對不起,你們……」
「砰」一聲,慕以深突然破門而入……
一年後
陵隱墓園,寒風蕭瑟,伴隨著零落的綿薄細雨,這個即將入冬的季節,幾乎無人會過來這,只有一座墓碑前,站立著一大一小。
高大頎長的黑影,他的輪廓凌厲,清冷,又沉靜,英俊,散落下來的細雨打濕了他一雙長睫,水滴侵入眼裡,深邃的眼眸變得愈發澄明。
他目光始終定在墓碑上,臉色微沉,薄唇輕抿。
這時,墓園上空,一架飛機破霧劃過,隨即又消失在陰霾中。
過了片刻,被包裹在掌心的小手動了動。
「爸爸,冷。」身旁的兒子突然扯了扯他的西裝下擺,仰頭望著他。
他轉身蹲了下來,雙手捧住兒子的臉蛋,拭去上面的水珠,將他抱起,動作嫻熟。
兒子順勢勾住他的脖子,和他有著一樣的黑眸,水靈靈地望著他,低低道,「爸爸,我想媽咪了,媽咪什麼時候能回來看圖圖?」
他薄唇微啟,牽起一道俊美的弧度。
「她已經回來了。」隔了半晌,他風輕雲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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