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惡龍吃人
不周山下,洞窟前。
上身寸縷不著的少年,雙手舉著一塊千斤巨石,一下一下,做著深蹲。
盛夏的烈陽潑灑在身上,顆顆滾燙汗珠滑落結實的胸肌、線條分明的腹肌。
「師父~」
少年喚了一聲。
隱於洞內避暑的赤蟒,連眼皮也懶得抬。
淡然道:「說。」
「我那位吃喝嫖賭毒洋洋沾染,樣樣精通的離山大哥,幾日前回到小鎮了。」
「不僅將翠兒姐打得遍體鱗傷,還搶走了姐姐這些年辛苦積攢下來的銀錢,往賭坊快活去了。」
赤蟒懶洋洋道:「所以呢?」
嘭的一聲悶響。
少年將巨石砸在地上。
漆瞳綻放森森寒芒。
「徒兒想殺了離山哥。」
「不知師父應允否?」
赤蟒雲淡風輕道:「洞窟深處有諸般兵器,想要什麼自己挑。」
「另外,下手要狠辣果決,要悄無聲息,如果有條件,最好將屍體焚燒成灰。」
「再將骨灰揚於風中,或是深埋地底,小鎮不是有條太平河嘛,灑於河中也行。」
「實在不放心就拌飯吃了,待消化成屎,拉於茅坑中。」
「殺人性命不是關鍵,毀屍滅跡才是重中之重。」
「記住了嗎?」
少年重重點頭,「銘記於心。」
……
盛夏的變就變。
前一刻大日還沉浮於天際盡頭,火燒雲赤紅如血。
下一刻竟是烏雲壓頂,狂風大作。
「轟隆隆~」
滾滾烏雲,彷彿一片倒置的汪洋,便是往裡面扔幾座山嶽,也濺不起絲毫浪花。
先是一道刺眼的閃電,從烏海中墜落。
天地剎那亮如白晝。
旋即便是震耳欲聾的打雷聲。
轟隆隆,從烏海的這一邊滾向另一邊。
「打雷了,下雨了,回家收衣服嘍~」
烏髮恣意飛舞的少年,腰間懸佩著一柄木劍、一柄銹跡斑斑的鐵劍,回到小鎮。
遠遠的,就望到郭子儒郭大叔蹲在烏衣巷巷口,吧嗒吧嗒抽著旱煙。
六年時間,有人長大,有人老去。
三個兒子全部死於戰場的郭大叔,而今已蒼老的不成人樣。
滿頭白髮亂糟糟,那張面龐猶如乾裂的老樹皮。
「郭大叔,等誰呢?」
來到近前,阿飛輕輕喚了一聲。
低著腦袋噴雲吐霧的郭大叔猛地抬頭,起身抓住少年手腕。
「阿飛,早些時候,我看到翠兒那姑娘,被趙府的人從家裡帶走了。」
少年身軀一顫,「卧龍巷的趙家?」
郭大叔點點頭。
少年霍然轉身,向著卧龍巷飛奔而去。
……
啪啪啪~
草鞋摔在青石板街道上,狂跑中的阿飛,胸腔里的心臟激跳的厲害。
少年這一生,只在乎三個人。
娘親、師父、翠兒姐。
於少年而言,師父是爹爹,翠兒姐即是第二個娘親。
「不要……翠兒姐……千萬千萬不要出事啊!」
夜幕降臨之際。
蒼天開閘放水之際。
阿飛沖至卧龍巷深處。
「呼~」
平復急促呼吸,少年抬頭看向那塊鎏金匾額。
「趙府!」
小鎮唯一一家賭坊,便是趙家開的。
「難道……鍾離山把翠兒姐賣了?!」
收斂心神,阿飛上前幾步,輕輕扣響朱紅大門。
「嘎吱~」
不一會,大門開了一條縫。
一張蒼老面龐映入眼帘。
穿著得體的老人上下打量了阿飛一番,詢問道:「少年,你找誰?」
阿飛面帶微笑道:「老伯伯,我找柳翠兒,她是我姐姐。」
「早些時候,鄰家爺爺說,看見我姐姐被你們趙府的人帶走了。」
「這不天快黑了,也要下雨了,一直不見姐姐回家,所以就來看看。」
「唉~」
老人輕嘆一口氣,道:「孩子,你來晚了。」
阿飛心頭一緊,「老伯伯,您這話……什麼意思?」
老人臉龐神情悲憫,衣袖裡忽然伸出一隻枯手。
大拇指與食指輕輕搓了搓。
阿飛立刻解下腰間荷包,遞了過去,「老伯伯,一點心意,還請收下。」
接過荷包,掂量了兩下,聽著銅錢與碎銀叮噹響,老人慈祥一笑。
「少年,你姐姐是否穿著一身翠綠襦裙?」
阿飛點點頭。
「孩子,你來晚了,那個姑娘,早被公子豢養的幾條猛犬撕咬、啃食乾淨了。」
「你要不要骨頭?要的話,老朽去給你收攏。」
「公子那幾條猛犬,也不知多少天未進食了,飢餓的很,連稍細一些的骨頭都嚼碎咽了。」
「……」
老人還在喋喋不休。
阿飛頭暈目眩。
感覺自己的靈魂好像脫離肉體了。
「老伯伯,我要。」
「有一根算一根,都幫小子收攏起來。」
「對了伯伯,我姐姐緣何而死?您口中公子,又是何人?」
老人眯起混濁眼眸,道:「公子乃魏都來的客人,身份尊貴,光車輦,就得三匹高頭大馬來拉。」
「便是我家老爺見了,也得恭恭敬敬。」
「至於那個姑娘,也就是你姐姐,怎麼說呢。」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姑娘的丈夫,在我們趙家賭坊欠了三百兩雪花紋銀,好些年了,也沒還上。」
「我們老爺對這種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無賴,頭疼得很。光打不頂事,殺了吧,死了誰來還錢?」
「今兒個那位公子來我趙家后,派人抓了很多賴賬者,逼他們簽下賣身契。」
「你姐夫對吧,他簽了你姐姐的賣身契,所以我們趙家才敢光天化日之下抓人。」
「畢竟不論老百姓還是士族,咱們都得遵守魏國律法,是這個理不?」
少年笑了笑,詢問道:「之後呢?」
老人回道:「之後,那位公子親手將幾位賴賬者的皮,從身上活活剝了下來。」
「老朽就在現場。」
「小子,你姐姐可真是了不得。」
「從頭到尾,硬是一聲沒吭。」
「不像那幾位,慘叫的像是死了親娘一樣。」
……
一炷香功夫后。
大門開了。
嘭的一聲悶響。
老人將一個沾染點點血跡的麻袋,扔到阿飛面前。
「少年郎,快走吧,若是讓老爺看見,又得說我了。」
嘭~
大門緊閉。
少年蹲下身子,伸齣劇烈顫抖的手。
從麻袋裡,拉出一件翠綠色的衣裳。
衣裳被鮮血染紅,觸目驚心。
少年深吸一口氣。
將裹得嚴嚴實實的衣裳,一角一角掀開。
「咔嚓~」
一道驚雷,悍然落下。
少年兩顆漆瞳,驟然收縮至針尖大小。
衣裳內,赫然裹著一顆白森森的頭骨!
眼眶位置黑漆漆。
各處粘著碎肉與血跡。
除頭骨外,還有兩根大腿骨。
再無旁物。
不論頭骨,還是大腿,犬印皆清晰可見。
「翠兒姐~」
翠綠衣裳包住頭骨、腿骨。
再將衣裳整個抱在懷中。
嗅著那股無比熟悉的香味。
少年淚流滿面。
「嘩啦啦~」
暴雨傾盆如注。
風雨中,被澆了一身的少年雙膝跪地,低垂著腦袋。
緊緊抱著那件衣裳。
好像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