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四章保佑(2)
「我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我宰了你。」
「真是好心沒有好報,我正要給你送雨具過去,你幹嗎要宰了我?」
「再不回去就宰了你。」
「原來你是在學我說話。既然你回來了,我就不宰你了,快進去換衣服吧,免得感冒,弄不好還會得肺炎,要是得了肺炎沒準就會出人命。快進去吧,就算你爹我給你下請帖了。」
菜刀哐啷一聲掉在地上,李南瓜的手鬆開,他像民兵搞訓練那樣,挺胸收腹,正步走進堂屋,一直走到堂屋的右上角,才來了一個標準的九十度右轉,跨進自己的房間,把門嘭地撞回來,那響聲就像天上打的雷。李遇的腿晃了一下,趕緊把雙手合在胸前:「四梅,你看看你的仔都癲成什麼樣子了?你要是不管管他,說不定哪天他真把我割成幾大塊。四梅,你可要保證我不缺胳膊斷腿呀!」
3
李遇犁地,李南瓜就在身後下苞谷種;李遇薅草,李南瓜就磨薅鋤;李遇施肥,李南瓜就在苞谷蔸刨坑;李遇收苞谷,李南瓜就把苞谷稈扛回家。兩年來,李南瓜像個乖仔跟著他爹上坡下坎,打柴餵豬,從來沒說一個「不」字。秋天的午後,李遇坐在地頭的苞谷稈上抽煙,李南瓜蹲在一米遠的地方捆苞谷稈。李遇說:「南瓜,你歇一會吧。」李南瓜抹了抹額頭上的汗,說:「我不累。」
「不累也歇歇。」
李南瓜順勢坐在苞谷稈上,拔了幾株蒲公英,鼓起腮幫子吹,白色的軟毛被他吹散了,像雪那樣紛紛揚揚,把他的頭整個籠罩。李遇咧嘴一笑:「四梅,南瓜沒犯傻病,多虧了你的保佑。」
傍晚,李南瓜挑著水桶往井邊走,走到半路,就追上了劉蘭蘭。劉蘭蘭腰細屁股大,一條粗黑的辮子在後背甩來甩去。李南瓜盯著劉蘭蘭的後背,盯得口水都流出了嘴角,好幾次,他伸手去抓劉蘭蘭的辮子,但辮子彷彿看見了他的壞心眼,從他的掌下一次次地飛開。到了井邊,劉蘭蘭彎腰打水,屁股高高地翹起來,褲子一下就繃緊了,彷彿再不站起來就有把線頭綳斷的危險。李南瓜吞了幾下口水,把手懸在空中,想照劉蘭蘭的臀部按下去,又害怕地縮回來,手掌這麼反覆了幾次,劉蘭蘭已經把兩個桶的水都打滿了。
劉蘭蘭挑起水,轉過身,才現李南瓜貼在自己身後,嚇得桶里的水往地上潑了不少。劉蘭蘭閃了一下扁擔,罵了一句「癲仔」,甩著手往大路走去。她的肩上一有了重量,身子就扭得更厲害,辮梢一會兒甩左,一會兒甩右,最後搭到了扁擔上。李南瓜看著劉蘭蘭的背影,連水也沒打,便挑著空桶跟上去,一直跟到劉蘭蘭的家門口。劉蘭蘭把水嘩地倒進缸子,舉起扁擔:「你跟著我幹什麼?想吃我放的屁嗎?」
李南瓜丟下水桶,一口氣跑到家。李遇說:「水你沒挑回來,怎麼連桶也不見了?」李南瓜指著劉家:「水桶在、在劉蘭蘭家。」
「水桶又不長腳,怎麼會跑到她家?」
李南瓜一聲不吭,抱頭蹲下去。李遇拍了一下李南瓜的腦袋:「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她家缺水桶嗎?」
李南瓜搖搖頭。
「那水桶怎麼會無緣無故地到了她家?」
李南瓜還是搖頭。
「真是的,真是的……」李遇急得團團轉,「我們家要是沒有水桶,今晚就沒得水煮飯吃。去,去把水桶要回來。」
李南瓜一動不動,頭差不多勾到了褲襠。
「難道還要我親自跑一趟?我沒單獨去過她家,別人都講閑話了,要是我真去,那唾沫還不把我淹死呀?」
李南瓜抬頭看了一會兒李遇,慢慢地站起來,轉身走去。看看李南瓜快要走到拐角處,李遇忽然喊了一聲:「回來!」李南瓜低頭走了回來。李遇拍拍衣服上的塵土:「還是我親自去一趟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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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遇這一去很久都沒回來。李南瓜啃了幾個生紅薯,舉起一個苞谷稈紮成的火把搖晃,喊著要燒自家的房子。跟他家連著屋檐的王東一聽到「燒房子」的聲音,扔下飯碗跑出去,指著李南瓜罵:「你要是不把火滅了,等會我就讓你喝糞水。」李南瓜爬到樓梯上,像搖紅旗那樣搖動火把,細小的火星飛濺下來。王東衝到樓梯邊。李南瓜把火搖到王東的頭頂:「你要是敢上來,我就把火扔到房子上去。」王東站住,火星不斷地掉到他的頭上,他的頭上甚至散了頭的焦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