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善終（8）

「我，215，y公司第二十一屆sbs學習班的一員，現在莊嚴宣誓……」大家隨著215把頭一句話一喊出來，從聲音就聽得出，有點亂套，這可能與由「215」至自己的名字，比如「岳平」，需要一個轉換有關。但很快，我們的跟讀就順暢起來，還是那句話，來sbs的都是人精，跟嘴學舌是小菜一碟。「……我堅信，對sbs陽奉陰違不忠不孝當禍患後代，向sbs俯稱臣頂禮膜拜將福蔭子孫……」原來，我們這教室/餐廳牆上貼的有些標語口號，就是從我們的離班誓詞中摘錄出來的。「愛國守法，明禮誠信，努力工作，敬業奉獻，鞠躬盡瘁，忠順馴服，剋制私慾，嚴守秘密，永遠不背叛博士先生……」

離班誓詞不長，很快念完了。念頭幾句，還覺得滑稽，可這種東西，儘管只是口號、大話，還是會給人帶來精神震動，心理壓力，能很快把誦讀者引入一種肅穆的境。宣誓結束后，教室/餐廳里一片寂靜，彷彿每個人都死在了沉思和自省中。主持這個結業式的212考慮到了大夥的心，不急著說話，半分鐘后，才又開口。「下面，請211先生講話，大家鼓掌。」掌聲一出現，教室/餐廳里才恢復活氣。

我注意到，211支在桌上的那雙手，正暗暗用力，我估計，他有點站不住了。「都餓了吧，就不說那些，沒用的了。」果然，他這麼來了一句，「趕緊，走完程序，好喝酒，嘿嘿，吃飯……」

212沒想到211不想講話，愣了一下，但隨即理解了211的身體狀況，就說：「好，由一組一座開始，大家順序上前，從我們sbs的最大腦，我們英明的總指揮，尊敬的211先生手裡，接過標誌你們學習結束的最後一份材料。注意呀，材料拿到手后，看清楚再拆封——就是說，小口袋必須會餐結束后拆，大口袋，要帶回自己的所在地才能打開。我多餘地強調一句哈，請各位記住報到時的紀律，記住有人就因為違規提前拆了信封，結果sbs之旅等於沒開始就結束了。」我想，這一點大家已被訓練出徒了，他不「多餘地強調」，也沒人願意冒險違規。九十九拜都過來了，還差最後那一哆嗦嘛。「哦，」212沖211的女代表那邊又做個手勢，「領完材料的，再在那張大誓詞紙上籤一下名，就是離班保證了。」這時211的女代表手裡拿一隻粗大的簽名筆，已鋪開那捲紅紙，我感覺，那張紅紙的上半部分寫著離班誓詞，下半部分則一片空白，留給我們寫名字的。

《sbs之歌》的音樂響了起來，從一組開始，踩著音樂節奏，大家魚貫上前，從211手裡接過一個貼了封條的大牛皮紙袋和一隻用訂書釘封口的小信封。那些大口袋小信封上，寫有每人的名字和說明文字，在到達我們手裡之前，它們像被傳遞的接力棒一樣，已經過了五雙手的交接：先由215遞給214，再由214遞給213，然後是213遞給212，最後由212遞給211，211將它們轉遞給我們時，那厚厚的紙袋都有點濡濕了。每回211給我們遞完口袋，還要吃力地與我們握手。我與他握過手后，進一步感到，他手勁、手掌彈性、手指靈活度，還都挺好，他身體狀況，怎麼看也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糟糕。我想，明早我的最後一份sbs報，就說說211的身體假象。離開211，我走向女代表，在那張大紅紙上寫下「岳平」這個名字之前，已從手上的小信封里，摸出了我車鑰匙的形狀。我明白了，這個允許會餐后打開的信封，裝的是每人的飛機票火車票和汽車鑰匙。

會餐結束后，洗完澡，我打開那隻寫有「岳平/會餐后拆閱」字樣的小信封，果然，裡邊是我的車鑰匙。包車鑰匙的是張白紙，白紙上是統一印好的離班須知，上面要求，自二十二日二十四時至離開張集，學員間再不許以任何方式接觸聯繫，包括打電話和串門；看好自己的機票車票時間后，每個人都要自己掌握著提前做好一切準備，然後自己去機場車站，中心方面無人送行；而自己開車來的人，應盡量酌早走。這之後，有兩行手寫的字，很詳細地說明了我的車停在哪裡。我估計，有趕明早火車飛機的人，因為會餐時喝多了酒，忘拆信封了，也許會耽誤離去的時間。學員間不許再接觸聯絡，走時不**、不送行，會餐時間安排得這麼晚，而事先又不提醒大家少喝酒……在這最後時刻，中心還這麼捉弄我們——哦，考驗我們，我只能在心裡偷偷說一句：他們夠損的！我倒沒喝多酒，清醒得很，可我回房看「須知」時，也過十二點了，過了允許打電話和串門的時間。我們的會餐，是十一點三十宣布結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