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耳光響亮(9)
馮奇才與牛紅梅並排站著。正當母親被人群攔住的時刻,馮奇才向前邁了一小步,說還是讓我交待吧。不行!幾個聲音同時喝令。他猶豫了一會兒,終於又退回到原來的位置。有兩隻粗糙的手抓住牛紅梅的頭。有人問牛紅梅,你到底說還是不說?牛紅梅的頭像是被扯痛了,她的嘴巴往兩邊咧開,出一聲尖叫。那兩隻糙手更加用力地往上一提。牛紅梅說只要你們放手,我就說。頭上的兩隻手慢慢鬆開,牛紅梅的頭回到正常位置,她咧開的嘴皮全部回位。她說我是妓女我是娼婦,我是流氓我是地痞,我不應該今天早上去找馮奇才,我更不應該跟他那個。那兩隻手再次聚攏,拉扯牛紅梅的頭。他們要求牛紅梅交待得更詳細一點兒。牛紅梅說今天早上9點,我的胃痛。胃痛總得找醫生吧?於是我去找馮奇才看病。因為是星期天,門診部只有馮奇才一個人值班。他問我哪裡痛?我說胃痛。他把我叫到門診部的裡間,拉上了門帘,用手按著我的腹部,問是這裡痛嗎?我搖搖頭說不是。他的手在我腹部移動了一下,說是這裡痛嗎?我說不是。他好像急了,說這也不痛那也不痛,到底是哪裡痛?我說你再往下按一按。他的手開始慢慢地往下移動,我說再往下一點兒,再往下一點兒。他的手在我的指導下,按到了他不應該按的地方。
後來呢?人群里出了質問。牛紅梅說後來就那個了。你們是怎麼那個的?又有人問。牛紅梅說那個就那個了,就像你爸和你媽那樣那個。人群開始騷動起來,母親趁亂溜進廚房,拿出一把菜刀,大義凜然地站在牛紅梅身邊。所有的人都懵了,他們不知道母親手裡的菜刀,是拿來砍牛紅梅的或是砍他們的?母親說牛紅梅,現在我來問你,你跟他……母親用手指了一下馮奇才,你跟他那個,是你自願的還是他強迫的?牛紅梅說自願的。周圍響起一片笑聲。他們說牛紅梅,你不為自己著想,也應該為你母親著想,為你的弟弟們著想,你把牛家的臉丟盡了。牛紅梅說我是我,他們是他們。
母親走到馮奇才面前,說那你呢?你是牛紅梅強迫的,還是自願的?馮奇才說自願的。周圍再次響起笑聲。母親在笑聲中舉起菜刀,像電影里的慢動作那樣轉過身,說他們都是自願的,沒有犯法。你們誰再捉弄他們,我就跟誰拚命。母親向前邁一步,圍觀的人群就往門外退一步。母親說滾!有幾個人從門口滾出去。雙手抓住牛紅梅頭的那個人,雙手依然抓住牛紅梅的頭。他說他們犯法了?母親說他們犯什麼法?那個人的眼珠轉了幾轉,很自豪地說中央有文件,主席逝世期間,停止一切娛樂活動。母親說主席都已經逝世一個多月了,這和他有什麼關係?母親提著菜刀走向那人。那人從牛紅梅的頭裡把手抽出來,然後撿起屋角的一張小板凳,準備和母親一決高低。母親說你不滾開,我就砍死你。那人說我倒要看看你怎麼砍死我?
母親的菜刀像一道閃電劈過去,我們都出了驚叫。好在那人眼明手快,用凳子一擋,菜刀劈到了凳子上。馮奇才和牛紅梅拉住母親。母親說你們不要拉我,他們已經把屎拉到我們的頭上,我們再不反抗和自衛,今後他們就會得寸進尺。母親掙脫馮奇才和牛紅梅,往前一撲,菜刀準確地落到那人的左臂上。凳子從那人手裡滑落,那人的右手捂到左臂的傷口處,鮮血滲出他的指縫。他一邊往門外走一邊說,你等著瞧,你等著瞧。
是我最先打破客廳的沉默,說媽媽真勇敢,像賀龍元帥一把菜刀鬧革命。我不僅看到了血,還聽到了刀子切肉的噗噗聲。沒有人附和我,也沒有人反對我,客廳里依然沉默著。我看見馮奇才臉色慘白,嘴唇不停地抖動。好不容易從他抖動的嘴唇里冒出一句話:我們惹禍了。細汗不停地從馮奇才的臉上冒出來,母親用手在他臉上抹了一把,說不用驚慌,天塌下來老娘頂著。馮奇才說被砍的這個人叫金大印,是省醫院住院部的門衛。他有一大幫朋友,肯定不會善罷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