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斯內普家的小怪物

「很抱歉，孩子，你年齡太小了。」馬普爾夫人看著面前那個瘦小的黑髮男孩，十分為難地說，「過些年，等你十歲了再來好嗎？那個時候我們就可以雇傭你送報紙了。」

現在和過去可不一樣了，儘管他們是教友會管理的慈善機構，但如果雇傭太小的孩子，還是會帶來麻煩的。而且——

馬普爾夫人仔細地打量著這個來請求一份報童工作的孩子。

他實在太瘦弱了。大概只有三英尺兩英寸高，巴掌大的小臉藏了一半在油膩膩的半長黑髮之中，露出黑沉沉的一雙大眼睛和尖尖的下巴。在這樣的一個秋日上午，這男孩只穿了一件洗得發白的舊格子外套，牛仔褲也短得露出了腳踝，讓他不得不緊緊握著雙拳在寒風中瑟瑟發抖。

馬普爾夫人覺得自己甚至都不能肯定這孩子有沒有超過四歲。

突然有些不忍心看到男孩露出失望的表情，馬普爾夫人雙手交握，想找點什麼來安慰一下男孩。但出乎她意料的，她並沒有在男孩臉上看到任何錶情，聽到她的拒絕，那張小臉彷彿被什麼凝住了一般，沒有絲毫的變化，黑漆漆的眼眸依舊沉沉的，帶著這個年齡的孩子不應該有的木然。

這更加讓人心疼。

馬普爾夫人從自己的小皮包里拿出了一塊準備中午當午餐的小糕點，遞了過去：「我想，你應該願意幫我解決一點甜食？你知道的，我的牙齒已經不行了。」

男孩的黑眸總算有了一絲變化，微微地閃了閃，但他很快就將注意力轉移到了馬普爾夫人本人，沉默了幾秒，男孩終於再次開口：「謝謝您的好意，夫人。但我不能要。我假設，您的牙齒並不是那麼脆弱以至於無法拿這塊糕點當作午餐？」

說完，男孩朝馬普爾夫人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

「嗤——真是不討人喜歡的小東西。」

馬普爾夫人還沒來得及感嘆小男孩那令人心疼的懂事，坐在一邊的瑪麗就厭惡地唾道。

看著那個小男孩彷彿聽見了一樣，加快了離開的步伐，馬普爾夫人微微皺了皺眉，沒有立刻表達自己的看法，只是問道：「難道你認識這個小男孩？」

瑪麗一邊繼續著手上的針織活，一邊撇了撇嘴角：「這一片誰不知道斯內普家的小怪物？整天陰沉沉的，看著就晦氣！」

「小怪物？」馬普爾夫人心裡更加不舒服，究竟懷著怎樣的心，才能對這麼小的孩子如此惡言惡語。

瑪麗撩起眼皮掃了一下遠處某個方向：「雖然說這樣的話不太好，但是這可是他自己的父親親口說的。聽說啊，」瑪麗壓低了聲音，「這個孩子會詛咒，他恨自己的父親，所以把斯內普先生的一切都詛咒沒了。」

馬普爾夫人再沒能剋制住怒氣：「詛咒？現在還有人相信這個嗎？而且這麼小的孩子，怎麼可能對自己的父親那麼深的恨意？」

「呵呵，別人家的不可能，但是斯內普家的還真說不準。」保羅先生聽到她們的對話，也湊了過來，「馬普爾夫人不是這裡的人，怎麼會知道那個斯內普先生是怎樣的人。他啊，是個爛酒鬼！整天除了喝酒，就是打自己的妻子孩子，這樣的人，誰都會痛恨——難道您剛才沒看到那孩子身上的傷？」

馬普爾夫人這才意識到，那個孩子手背上的紫痕確實是被打出來的。

「這樣的人說的話更不能相信了。」馬普爾夫人還是覺得說那孩子是小怪物實在太過分，「神父就沒想過去勸說一下那位斯內普先生？」

「別提了，威廉神父去了好多次，沒一點效果不說，自己都差點挨了打。他們家那個艾琳，還跑來祈求威廉神父不要再去了他們家了。」瑪麗不以為然地翻了個白眼：「反正那一家子都不討人喜歡。」

這片貧民區的人都在為自己的生活煩惱著，怎麼可能會有好心去為別人家的生活費心，最多當作談資，以別人的不幸來安慰自己：看，你並不是最倒霉的那一個！馬普爾夫人非常明白這一點，不再說什麼，只是憂心地看著那個小男孩已經變成一個小黑點的身影。

生活的苦難，似乎過早地來到了那個男孩的身邊。

斯內普家的小怪物沿著雜草叢生的河岸慢慢地走著，他不想回家。這個時候酒鬼托比亞還在家中酣睡，如果他發出了一丁點聲音吵到了他親愛的父親的話，獎勵給他的就會是一頓完全不打折扣的毒打，哪怕他無助地抱著雙臂，蜷縮在牆角里哭泣，也無法逃脫。

而毒打和怒罵之後，他還要面對艾琳媽媽帶著歉意的痛哭……

不！他不想要這些！

為什麼他不能和其他的孩子一樣，有幽默體貼的父親，有溫柔愛笑的母親。哪怕沒有這麼好，至少，讓托比亞不要再整天喝酒讓媽媽傷心也是好的啊！

難道，他真的和托比亞說的那樣，是個小怪物，帶來了厄運，才讓他們家變成這樣的嗎？

艾琳媽媽昨天晚上躲在廚房掉眼淚，家裡這個月的錢已經沒了，可是托比亞傍晚沒能拿到酒錢，又發了好大一頓脾氣，將客廳里他最喜歡的那盞牧羊人檯燈也摔壞了，當時他還難過地想著，以後晚上他想看書就不再有燈光照明。沒想到，今天早上托比亞回來的時候看到他在看書，竟將他好不容易保存了幾年的畫冊撕成了粉碎……

這下好了，他不用為晚上沒有燈光照明而煩惱了。

踽踽獨行的瘦小男孩抬起手背重重地抹了下眼睛，卻不料眼睛里滲出的帶著鹹味的水染在手背的傷口處，刺激得他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氣。

「哎，瞧我看見了什麼？斯內普家的小怪物掉眼淚了！」

四五個比他大一些的孩子嘻嘻哈哈地圍在了不遠處。貧民區的孩子們生活都說不上多好，但是卻沒有一個像他這樣，連衣服都穿不暖和的。帶頭的傑克甚至還穿著一件半新的褐色針織衫，這讓帶著莫名傲慢的傑克把腦袋昂得更高了。

孤單的男孩不打算理睬其他孩子的挑釁，他低著頭，朝另一邊走去，反正他現在並沒有回家的打算，去哪裡不都是一樣？

「嘿！居然不理我們！」壞孩子們不悅地叫了起來。

「攔住他！」

「壞東西！居然還敢跑！」

「快追！」

瘦小的年幼孩子沒多大一會就被追上——他早上甚至沒能吃早餐——那些比他高出許多的孩子們將他團團圍了起來，你推一下我攘一下，小小的身影彷彿不倒翁一般，被推得東倒西歪。

但這個時候，男孩卻沒有落下一滴眼淚，黑沉沉的眸子死死地盯著為首的傑克，那種彷彿能讓人窒息的眼神，最終讓傑克後背爬上了寒意。

這是個會詛咒的小怪物！

傑克想起了男孩的名頭。他會不會被詛咒？！那雙可怕的眼睛，是不是已經對自己下了詛咒？！這裡為什麼會有這樣讓人討厭的孩子？！沒有他的存在多好！

傑剋死死捏著拳頭，恐懼和厭惡充斥了他的內心，憤怒和惡意湧上了他的大腦。

在那雙黑眸越來越沉的時候，傑克突然用了自己最大的力量，朝著那個瘦小的身體推去……

拎著皮包有些不放心地跟過來的馬普爾夫人一時之間只覺得呼吸都停止了！

她看見之前那個小男孩被推得朝後仰去，而他的身後，是那條骯髒的發出惡臭的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