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坊市守望者
「世間靈根，皆分三品，一天二地三人。余者，皆為廢靈，與大道無緣。」
月光如水，星滿蒼穹。
阿橫懷中抱著一把靈氣盡失的古劍，盤膝坐在高高的瞭望台上。
在他視野的盡頭，夜色下的百莽山脈像一頭蠻古巨獸一樣，橫卧在天地之間。
他身形瘦削，卻總披著一件寬大的破舊灰袍，裡面空空蕩蕩。
一雙似乎永遠也睜不開的惺忪睡眼，空濛眼神透著一絲的憂鬱和迷茫，讓人總是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呯！呯！呯！」不遠處，妖獸們撞擊圍欄的聲音此起彼伏，大地的震顫也隨之傳遞而來。
在圍欄的外面是一片無邊無際的森林，森林中林木茂密，遮天蔽日，無論白天黑夜，森林中都是漆黑一片。
在這一片漆黑的森林中潛伏著無數可怕的妖獸，每當妖獸們體內的妖元力盈滿過剩之時，就會瘋狂地撞擊圍欄，宣洩體內過剩的妖元力。
近些日子以來，妖獸們越來越躁動不安，許多妖獸會整夜整夜地近乎瘋狂地撞擊圍欄。
劇烈地撞擊讓堅固無比的圍欄都搖搖欲墜。按照他的經驗，新一輪的獸潮又要來了。
阿橫是坊市瞭望台的守望者。
他的瞭望台位於坊市外圍最邊緣處的一棵高聳入雲的鐵杉樹上，有一個樹洞作為容身之所，瞭望台是在一根橫伸出去的樹枝。
瞭望台是整個坊市最接近黑暗森林的地方，也是最荒涼清寂，最危險的地方。
一旦爆發獸潮，瞭望台第一時間會受到衝擊。
別的修者都避之不及，阿橫卻很喜歡。住在瞭望台上，可省下房租，又清靜。
坊市裡房租太貴，獨門獨戶帶靈脈的洞府，租一個月要上百顆下品靈石。
合租也不便宜，十七八個人擠在一起的合租大雜院，每個房間月租也不低於五顆下品靈石。
阿橫是一個散修，出身凡人境界，機緣巧合之下得到一本《丹元心法》，自己摸索著練了七八年，總算有了鍊氣一層的修為。
三年前，他從別的修仙者處打探到了仙緣坊市的位置，便毅然決然地投身此地。
「你是廢靈根！再如何努力，終是與大道無緣！」
進入仙緣坊市時，阿橫和其他進入坊市的修者一樣，在測靈台測過靈根。
那位主持測試的築基修者曾直言，阿橫靈根屬性混雜，五行皆全，品質低劣，是廢靈根。
修鍊資質極差，若無莫大機緣，終其一生也不過是練氣期一、二層境界，能突破練氣三層已是異數。
阿橫對此並不在意，修鍊得比誰都刻苦。
三年過去，很多和他一同進入仙緣坊市的修者，許多人已經修鍊到了鍊氣中後期，有的人甚至已經通過了宗門的選拔，加入到了門派之中。
他的修為在突破鍊氣三層后，就此止步不前。
抱劍而坐的阿橫突然站了起來，惺忪睡眼中一道凜冽寒芒一閃而逝，轉眼間又恢復到空濛迷茫的模樣。
靈力資質不好，未必沒有其他方面的優勢。
那些傳說中的劍修強者，許多人修鍊資質也並不突出，可他們劍心堅凝，堅持不懈，不一樣可以殺出一條血路，最終開創屬於自己的大道嗎？
第二天一大早，阿橫就從爬了起來，從一處隱秘的樹洞里摸出一個陶瓶，小心地揣在懷裡。
陶瓶中裝著的是他煉製的補氣丸，一共有三十五顆。
補氣丸是一種不入品的藥丸，可供低階練氣修者在戰鬥時快速補充靈力。
掩門閉戶，在樹洞各處設下十多重禁制。
這些禁制並沒有多大的殺傷力，只是一經觸碰就會發生巨大的聲響和光焰，能嚇阻一下那些小毛賊或是溜進來的小型妖獸。
從瞭望台到坊市要經過一大片面積不小的叢林，這片叢林恰好處在坊市防護大陣的邊緣處。
不時會有妖獸會從大陣防護的死角鑽進來，曾有修者被鑽進來的妖獸啃咬得只剩下一堆白骨。
這片叢林中也曾發生過劫修劫掠殺人的事件，看守這個瞭望台的前任守望者胡山就是在片叢林被劫殺身亡的。
胡山被捅了幾十刀，身上血肉模糊，致命的傷口卻是在頸部。他在死前顯然遭遇了凌虐和逼問，對方想逼他說出所藏的財物。
胡山是一個窮得叮噹響的傢伙，身上經常半顆靈石也沒有，哪有什麼藏起來的財物。
阿橫每次在穿越這片叢林時都格外小心。他抱著那口靈氣盡失的古劍，收斂起全身的氣息，動作輕得像潛行的狸貓一般，絕不發出任何響動。
阿橫踏入仙途之前，出身一個叫鐵劍門的小門派，用的兵器就是劍。
踏入仙途之後，他自然而然地選擇了用劍作為防身之器。
這把古劍是他在一處險境中得來的，銹跡斑駁，靈氣盡失。
這把劍若是置身凡世間，仍不失為一把神兵利器。然而在以靈力為尊的修真界，像這樣靈氣盡失的古劍，已然沒有了什麼價值。
隨便一件一品的法寶，用靈力激發之後，威力都遠勝於它。
阿橫卻對這口古劍視若珍寶，無論什麼時候，都是劍不離手。
這些年來，他能夠在殘酷無比的荒野中生存下來，在和別的修者血雨腥風的爭鬥中活下來，這口古劍便是他最大的依仗。
阿橫修為低微，實力極為弱小，隨便一隻妖獸，一個修者都可以給他帶來致命的威脅。
為了活下去，阿橫選擇了最直接有效的方式，增強自己的實力。
那就是拚命修鍊劍訣！每一天除了修鍊和煉藥，剩下來的時間他都在練習劍訣。
十年來，他也記不清他練習過的劍招有多少種，有多少招！
每當看到有新的劍訣，只要能買得起的，他都會想辦法買下來。這些年來，他掙到的靈石絕大部分都花在買劍訣了。
他修為太低，靈力太少，很多威力強大、需要耗費靈力的劍訣他都練不了。很多發動慢、動靜大、華而不實的劍招全部被他所摒棄。
他選擇的都是那些消耗靈力少，出招隱敝，快捷迅疾，一擊致命的劍招！
這片叢林時常有妖獸鑽進來，它們會潛伏在陰暗處，隱藏起來，但有修者經過便會發動襲擊，讓人防不勝防。
近期已接連有修者遇襲被害，過往的修者無不對這片叢林聞之色變！
阿橫的手一直都摸在古劍的劍柄上！每當他的手觸著古劍，就會和古劍產生一種很奇妙聯繫。
彷彿古劍不再是沒有生命的物體，而是有生命的精靈！手握著古劍，他的心神會進入一種空靈敏銳的異常狀態，任何一點微小的靈力波動都難逃他六識。
他對殺氣和危險的感覺更是敏銳！不管潛伏妖獸還是隱藏的修者，他都會有所察覺。
到後來，他已習慣抱著這口古劍，在任何時候都劍不離手！
這也招致很多修者們的嘲笑。在他們看來，像阿橫這樣只鍊氣三層的修為傢伙，根本不配修劍！
修為極弱的阿橫手中整天抱著一口破劍，讓很多人都看不慣他，一些人甚至認為這是對劍修的一種褻瀆。
阿橫對此很是無語，也很無奈。總不能被人說幾句，就讓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吧。
在活著和被指責之間，他選擇了我行我素。
短短的五十里的距離，他足足用了半個多時辰，才來到仙緣坊市的牌坊處。
唯一的好消息是，一路無事！也讓準備大幹一場的他，感覺有些無聊。
仙緣坊市是青丹宗轄下的一處小型坊市，是青丹宗轄界中三大坊市中最小的一個。
西離界有二十三個宗門，青丹宗只是其中之一。西離界在北境天一百零八界中，亦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個小界。
青丹宗創自青丹真人，他當年在此地開宗立派，便以自己的名號身命名為青丹派。青丹真人出身散修，深知散修生存的艱難和不易。他便開闢了這處仙緣坊市，以供低階散修們居住和交易之用。
每年坊市開市，來自各地的低階散修都會聚集此地，或是進入黑暗森林中獵獸，或是來此交易物品，或是在此等待周邊的門派在此招收弟子。
久而久之，仙緣坊市逐漸演化成今日這般景象。
仙緣坊市的內部其實相當於一個小型的城鎮，方圓十餘里。
城牆是用堅硬無比的青金石條壘砌而成，每一塊青金石條上都鐫刻著符紋。
在符陣的作用下，這些青金石條歷經歲月的洗禮后，漸漸融合在了一起，變得更加堅韌。
仙緣坊市中樓閣林立，商鋪遍地，裡面賣的東西也是五花八門，品類繁雜。
有各種各樣的法寶、飛劍、煉丹爐、煉器爐和各種藥材、煉器材料。
來往修者們絡繹不絕，來自各地的宗門修者、散修和外地的小商販，什麼人都有。
阿橫對坊市熟悉得很，很快就找到要找的地方。一家專門收購丹藥的店鋪，店面不大，裡面黑洞洞的。
店鋪的招牌上也不知掛了多少年了，連字跡都模糊不清。若非離得近，很難辨認出來是「仙緣丹藥鋪」這幾個字。
「四十碎靈一顆，十四下品靈石。」夥計只是隨便撥拉了一下，便報出價格。
在仙緣坊市低階修者經常要用到碎靈，一百碎靈可兌換一顆下品靈石。
這個價格比阿橫的預期價格要低，黑暗森林開獵在即，大量的修者從各地湧入坊市，補氣丸的價格也會水漲船高。
「你賣不賣？」夥計把阿橫的補氣丸「啪」地扔回檯面，一臉的不耐煩。
阿橫知道這個價格有點低。可除了這家店，別的藥店只收一品或以上的丹藥，不收補氣丸之類的不入品的藥丸。
去坊市擺攤賣，他又出不起攤位費。坊市最差的攤位，一月也要三顆靈石，為三十幾顆補氣丸，租一個攤位根本不划算。
阿橫道：「我要兌換一百四十份補氣丸的材料，元氣丹材料也要二十份。」
「你要元氣丹的材料做什麼？你這點修為也想煉元氣丹？」夥計的話像刀子一樣，劈頭蓋臉地扎了過來，他一臉不善地看著阿橫，冷冷一笑，「是不是想打我們店裡材料的主意，準備偷偷往外面賣？」
「我的丹藥賣在店裡，不能在這裡買材料？」阿橫神色一凝，握緊了一直懷抱著的古劍。
在藥店里賣丹藥價格要比坊市賣要低一些！唯一的好處是，在丹藥店裡賣丹藥，店裡會以稍微低於市場的價格提供煉丹材料。
賣的丹藥越多，品階越高，買的材料也越多，品階也越高。
「天天抱著把破劍，就以為自己是個劍修了？你這樣的修為，也配學人家修劍？」夥計毫不留情地就懟了回來，他一臉傲氣地看著阿橫，扔下一句，「按例你可以店裡領取一百四十份補氣丹材料。元氣丹材料按市價算，二十碎靈一份！你要不要？」
「要。」阿橫輕輕地撫摸著懷抱中的古劍，聲音沒有任何的波動。
「扣除材料費用，還有五下品！」夥計抓起材料和五顆下品靈石扔給阿橫。
阿橫將五顆下品靈石貼身放好，收好材料。五顆下品靈石，對他來說，可是一大筆錢。
恰在此時，一個青年煉丹師走進了店中，與阿橫錯身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