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富監生誤投陷人坑(1)
話說石生夜間教書一事,雖不肯向人說出,然亦終難隱昧。***太平巷東北鼓棚街上,有一個黌門監生,姓蔡名寅字敬符,家道殷富。太平巷西頭面北大街有他綢緞鋪一個,本錢約有六七千金,日逐上鋪,定經過石生前。又常買他的字畫,因此與石生相熟。一日晚上回家,走至石生書,聞裡面書聲朗朗,並非一兩人的聲音。蔡寅心中異樣道:「石九畹只他自己,何念書者之多也?莫非收了幾個徒弟嗎?」
到了次日,街上遇見石生問道:「九畹兄近日收了幾位高徒?」石生答道:「只弟孤身一人,有甚徒弟?」蔡寅道:「莫要瞞我。」石生道:「你若不信,自管來看。」蔡寅終是疑惑。又一日晚間來到此處,竟把門叫開,到屋裡看了一看,果然只是石生,並無別人,心上愈加驚異。暗暗想道:「石九畹器宇軒昂,學殖深厚,或者后當跡,默有鬼神相助,也說不定。」從此見了石生分外的親敬。
蔡寅有個妹子,年屆十六,姿色傾城,尚未許人。蔡寅向他母親說道:「石公子目下雖然厄窮,日後定然跡,不如託人保親,把妹子許了他為妥。」其母答道:「石生半世淪落,何時運轉?婚姻大事,不可苟且,我自留心,給他擇配,這事你卻不必多管。」蔡寅閉口而退。
一日蔡寅在鋪內算賬,過晚回家,時已鼓打二更。走到石生前,聽得內里書聲,不忍捨去,又聽了半個時辰,轉身走到太平巷東頭,剛才往北一拐,路旁過來了四個棍徒,上前攔住道:「蔡大爺怎晚才回家嗎?」蔡寅答道:「正是。」那一個說:「天還不甚晚,請蔡大爺到舍下坐坐,俺去送你。」遂把蔡寅領到一個背巷裡去,那人叫開大門,讓蔡寅進去。蔡寅留心一看,見不是個好去處,撤身要走,那裡容得。只見四個人把蔡寅推推搡搡,架到屋裡,外邊的門戶俱關鎖了。蔡寅見他四個甚是兇惡,也就不敢十分強走了。
那人把蔡寅延至上座,他四個在兩旁相陪,大酒大肉,登時吃起。蔡寅說道:「弟與兄等雖系同城,未曾識面,叨承厚擾,何以相報?請問兄等尊姓大名,異日好相稱呼。」這個說:「我叫秦雄西。」那一個說:「我叫楚旺南。」一個說:「我是魯挾山。」一個說:「我是齊超海。」秦雄西道:「俺四個系拜的把子,俱是肝膽義氣朋友,素聞蔡爺的大名,故斗膽邀來一敘。」
說話中間,從裡面走出兩個妓女來。楚旺南叫道:「你兩個過來,陪著蔡爺吃酒,俺們轉一轉來。」二妓女走到蔡寅面前,深深道了個萬福,就坐在兩旁。那四人轉入裡面去了。蔡寅問道:「二位美人尊姓台號呢?」大的答道:「賤妾姓白名喚玉琢。」小的答道:「賤妾姓黃名喚金鑲。」
蔡寅見了這兩個妓女,不覺神魂飄蕩,二妓女又極力奉承,就吃的酒有七八分了。蔡寅道:「你我三人猜枚行令,還未盡興,如有妙調見賜一二,方暢予懷。」玉琢道:「蔡爺若不嫌聒噪,賤妾就要獻醜了。」遂口唱一曲道:
紗窗兒照照,卸殘妝,暫把熏籠靠。好叫我心焦躁。月轉西樓,還不見才郎到。燈光兒閃閃,漏聲兒迢迢。怎長夜幾時,叫奴熬到雞三號。
——右調《蝶戀花》
玉琢唱完金鑲也道:「賤妾也相和一曲。蔡爺千萬莫笑。」蔡寅道:「陽春白雪傾耳不暇,那有相笑之理。」金鑲遂口唱一曲道:
盼玉人不來,玉人來時,闖滿懷。解解奴的羅襦,托托奴的香腮。你好風流,我好貪愛。顧不得羞答答上牙床,暫且勾了這筆相思債。
——右調《滿江紅》
唱完。蔡寅誇獎不已。又略飲幾杯,遂把蔡寅引到後邊一座房子里去,兩邊俱是板斷間,俱有鋪的床鋪。當門桌上,一邊放著骰盆,一邊放著牌包。二妓女道:「妾等聞蔡爺仗義疏財,是個丈夫,無非邀來玩玩,以求相幫之意。請蔡爺上座,俺們下面奉陪。」蔡寅只得過去坐下,兩個妓女緊靠著蔡寅,秦雄西在旁打頭,那三個在下面襯局。把骰盆擱在當中,十兩一柱,從蔡寅起輪流擲去,骰是鉛的,三個搭勾,同局一個,蔡寅如在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