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富監生誤投陷人坑(2)
待到五更時分,蔡寅已輸了一千二百餘兩。二妓道:「夜已太深,叫蔡爺歇息歇息罷。」就叫蔡寅在東間里床上睡了,那四人各自散去。二妓女把門關了,解衣上床,與蔡寅相偎相抱而睡。蔡寅熬的已是睏乏,又被二妓纏身,直睡到次日飯後,方才起來,意欲要走。二妓道:「蔡爺早飯未用,前賬未結斷,走不的。」
蔡寅沒法,叫齊超海拿著他的手帖,到綢鋪中,兌了一千二百多兩銀子,把前賬結清。抽身走時,又被二妓女拉住不準出門。蔡寅在此一連住了十晝十夜,把一個綢緞鋪的本錢盡輸給四個棍徒了。二妓女向那四人道:「蔡爺在咱家破鈔已多,晚上叫他回家去罷。」到得一更多時,楚旺南打燈籠,那三個兩旁相跟,蔡寅與二妓作別,出門而去。
走了一會,蔡寅見走的不是舊路。問道:「這是往那裡去的?」楚旺南答道:「從這裡上東去,再走一道南北街,往東一拐就是宅上了。」正走著,只見一個人問道:「蔡大爺來了么?」魯挾山指著蔡寅道:「這就是。」那人先跑下去了。蔡寅問道:「這是何人?」楚旺南答道:「那是敝友。」秦雄西道:「天還早著哩,咱到他家吃會子茶,再送你未遲。」
蔡寅就跟他們,進了那家的大門,從裡邊走出一個老媽來,問道:「那是蔡爺?」蔡寅答道:「區區便是。」老媽便讓到客位里,蔡寅進得客位一看,見燈燭輝煌,卻像個請客的光景,老媽陪著蔡寅。茶未吃完,那四個人俱偷溜了。
蔡寅抬身要走,老媽留道:「蔡爺既肯下顧,那有走的道理?」蔡寅看看外門又俱鎖了,只得回來坐下。因問道:「媽媽尊姓呢?」老媽答道:「老身姓沈叫做三媽,原是門戶人家。因小女桂娘,羨慕蔡爺才貌,知今晚從此經過,特留下一會。秀香,叫你三姑娘出來。」只見一個十四五歲的丫鬟打著燈籠,後面跟著一個女子,年紀不過二十以上,真有「沉魚落雁之容,閉月羞花之貌」。走近前來,拜了一拜。就在蔡寅旁邊坐了。說道:「賤妾久慕蔡爺的才貌,今得一會,可謂三生有幸。」蔡寅答道:「陋貌俗態,何堪上攀仙子。」老媽道:「請坐席罷!」
於是延蔡寅上座,桂娘在旁,老媽下面相陪。酒是好酒,菜是好菜,霎時席冷。蔡寅把桂娘仔細看來,比那兩個妓女更覺標緻,早有心猿意馬拴索不住之意。老媽到也知趣,叫道:「秀香,夜深了,送你姑爺姑娘上樓去罷。」丫鬟前邊引著,蔡寅與桂娘攜手並肩,登入樓中。是夜,顛鸞倒鳳妙難備述。自此以後,你貪我愛,蔡寅那裡還想的起家來。是月梨花正開,院內有白梨花一樹。蔡寅向桂娘指著道:「美人能作詩否?即以白梨花為題。」桂娘答道:「頗曉大略,聊且草就,再乞蔡爺斧政。」遂拈筆題七律一。上寫道:
冰肌煥彩凝柔條,玉骨噴香散早朝。
淡妝無煩洛下沈,粉葩寧許畫工描。
一枝帶雨姿誠秀,萬朵臨風色更嬌。
雪態紛披人耀目,艷紅那些比桃天。
題完,蔡寅看了稱讚不已。住有月余。桂娘道:「蔡爺到此已久,也該往家裡看看去了。」蔡寅道:「美人說得極是。」遂叫了老媽來算賬,老媽道:「姑爺咱是下樣的親,如何提的起錢來?」讓到十分盡頭,老媽說道:「姑爺既然不肯,給老身回幾票當罷。」午間設席,給蔡寅餞行。席終之後,老媽拿出幾個當票來,遞與蔡寅。蔡寅接過一看,本利共該銀三千餘兩。只得應允道:「我回家不過半月,就贖出送來。」又與桂娘留戀了一會,彼此才灑淚而別。蔡寅回到家中,他母親還不怎樣,室人褚氏,因其花費銀錢,貪戀妓女,心中暗惱,自縊而死,送已過。
蔡寅當地數頃,把當票贖出,親自跟著,叫人送去。老媽喜其信實,又留他住下。晚間上的樓來,桂娘問道:「蔡爺你穿的誰的服孝?」蔡寅答道:「拙荊新亡,出殯未久。」說罷,不覺泣下。桂娘道:「你人亡家敗,俱是被俺這老媽所致。」蔡寅問道:「這卻怎說?」桂娘道:「自始至終,俱是這個老媽串通那四個棍徒,先著玉琢、金鑲兩個下腳貨,引你入溝;后叫賤妾把你佔住,坑你的銀子,共計起來大約有萬金了。我卻不沒良心,我本良家女子,誤落水中,你若肯把我贖出,你奮志去讀書。這花費的銀子,我俱照數還你。」蔡寅道:「目下手中無錢奈何?」桂娘道:「我是八百銀子買的,但能結(借)得八百銀子來,把我贖出,我自有銀子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