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應考試系身黃州獄(2)
是時監內人犯,俱各睡熟,禁卒也暫去安歇。石生忽聽得門外一陣風響,睜眼一看,卻是秋英、春芳領著馗兒,三個從外哭泣而來。走到跟前,秋英道:「先生不聽俺勸,果有此禍,俺也不能替你了;俺回去代先生告狀鳴冤罷!先生務要保重自己,勿起短見。這是銀子二十多兩,先生收住,以便買些茶飯,打點打點禁卒。」石生道:「我不聽良,自投法網,反蒙爾等來照看,愧悔無及了。」秋英道:「這也不必,原是先生前定之數。俺們回去罷,說話太長,驚醒旁人,反覺不便。」石生把銀子收下,他三個又哭著去了。石生在監不題。
卻說三個鬼徒回到家中,秋英寫了一張陰狀,往城隍台下去告,狀云:
具稟秋曲,為代師鳴冤。乞天電察,以正誣枉事,切照。身師石茂蘭,系黃州府羅田縣廩生。今被學憲大人,拿送監中。尋其根由,實系太監魏賊所唆。似此無故被冤,法紀安在。哀懇本府城隍太老爺垂憐苦衷,施以實報,焚頂無既。
馗兒寫了一張陽狀,上巡撫案下去告。上寫道:
具稟馗兒,為辨明冤枉,以救師命事,切照。身師石茂蘭系黃州府羅田縣廩生,與魏太監,素無宿嫌,竟唆撥學台大人,拿送監內,性命難保。為此哀懇本省撫憲大人,辨明冤枉,救出師命,銜感無既。
寫完,彼此細看了一遍。秋英向春芳道:「妹子,你年紀尚小,不可出門,在家裡看家罷。我先去城隍台下告一張狀,看是如何?再叫馗兒上撫院衙門裡去。」籠了籠頭面,整了整衣襟。把狀子藏在懷裡,出門往城隍廟前去了。凡在城隍台下告狀者,必先到土地司里掛了號,方才准送。
秋英來到土地司里掛了號,拿著狀子往外正走,遇見一個鬼卒,問道:「這位娘子如此妙年,又這等標緻,難道家中就無別人,竟親自出來告狀?」秋英把代師鳴冤的由說與他聽。那鬼卒稱道:「看來,你卻是女中的丈夫,這狀子再沒有不準的。但城隍老爺今日不該坐堂,面遞是沒成的了。一會收狀詞,必定是蕭判爺。我對你說,蕭判爺性子凶暴。倘或問話,語之間須要小心。如惹著他,無論男女,盡法究處,甚是利害。」說完,這個鬼卒就走了。
秋英聽得這話,欲待回去,來是為何?欲去遞時,恐難近前。籌度再三,硬著膽子,徑向城隍廟門口去了。住不多時,從里往外喊道;「判爺已坐,告狀的進來,挨次投遞。再候點名。」秋英聽說,跟著眾人往裡直走,抬頭一看,只見儀門旁邊,坐著一位判官。鐵面紫髯,瞋目皤腹。殺氣凜凜,十分可畏。秋英遞過狀去,站在一邊伺候。
卻說這位判官,姓蕭名秉剛,乃漢時蕭何之後,生前為人粗率,行事卻無私曲,死後以此成神。家中有一位夫人名叫俏丟兒,原是個疥癩女鬼,容顏雖好,身上總有些瘢痕。因此蕭判官頗不稱心,意欲物色一個出色的女子,招為二房,屢次尋覓,總是沒有。那夫人窺透其意,往往家中不安。今晨正從家中鬥氣而來,心中不靜。故秋英遞狀時,未暇觀其容色,及挨次點名,點到秋英,抬頭一看,驚訝道:「何物殊尤,幸到吾前。」停筆問道:「你是那裡的女鬼,為何在此告狀?一一說清,方准你的狀詞。」
秋英跪下稟道:「奴乃浙江紹興府,焦寧馨之女,奴父同姑丈秦可大作幕襄陽。住在太平巷徐家房子內,表妹春芳、表弟馗兒,俱系與奴同病而亡。走至閻王殿前,閻王爺分付道:『你姊妹二人日後該在此處成一段奇緣,不該你們脫生。』奴等回來,在此處專候,並表弟馗兒,現今還同在一塊里居住。生員石茂蘭是奴等的業師,無故被魏賊陷害,所以奴家代師鳴冤,望判爺千萬垂憐。」判官道:「我看你這般的容顏,恁小的年紀,正該嫁人投主,以圖終身的大事。奇緣之成,是在何時?況且你身又系女流,讀什麼詩書?認什麼師長?一派胡說,你的狀是斷然不準的。」叫鬼卒把這個女子扶入我衙門裡去。
鬼卒得令,就拉的拉,扯的扯,把一個秋英女子,直推到判官衙內去了。蕭判官收狀放已過,回到本衙內,叫過秋英來,分付道:「本廳叫你到此,別無他意;因你的容顏,頗中我心。我意欲招你為二房夫人,同享富貴,斷莫錯了主意。」秋英並不答應。說之再三,秋英方回道:「判爺你系居官,安得圖謀良家女子為妾,致干天條。且奴與石生系有夙緣,豈忍從此而舍彼,這樁事是再沒有說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