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鳴師冤質訟督憲堂(4)
善惡到頭終有報,只爭來早與來遲。
卻說石生在監里坐著,忽聽得外邊有人傳說:「今日官吏人等,俱出外接詔去了。」心中疑道:「是接的何詔?」晚上禁卒進得監來對石生道:「今日接的不是憂詔,卻是喜詔。」石生問道:「有何喜詔?」禁卒道:「天啟皇帝晏駕,崇禎皇帝登基。不日就有大赦。石相公的官司一定是開釋的了。」石生道:「還恐未必甚穩。」且按下不題。
卻說崇禎皇爺未登基時,就深惡魏忠賢,到得登基次日,就把魏忠賢拿了,剿沒其家,翻出一本賬來。載的俱是些官員,或系他的門生、或系他的乾兒,文武共有二三百人。崇禎皇帝大怒,一概削去其職。就有太常卿馬克昌、湖廣學院韓媚、西安府知府范承顏、陝西學院許壽南,一干人在內。又下了一道旨意:「凡被魏賊陷害拘禁在獄者,無論罪之大小,悉行赦宥。」旨意已到,黃州府知府把石生立時開出,用好安慰,令其回家。
石生回到羅田,祭掃了墳墓,仍往襄陽而來。一路上,晚行早宿,聽得人相傳說:「魏太監死後,從新又正了法了。許壽南、韓嵋、馬克昌、范承顏等,俱流徒出去了。羅田縣知縣錢為黨、長安縣知縣金日萃,俱各貶家為民。」石生心中暗道:「天道好還,無往不復,所以今日有此現報。」
行不幾程,就到襄陽府了,進的城時,天色已晚。先到胡員外家,要了鑰匙,好去開門。胡員外一見甚喜,說道:「聞兄無辜獲罪,今得脫出,可喜!可賀!」石生答道:「晚生多蒙老先生的福力,是以終獲倖免。」又說了幾句閑話,拿著鑰匙,開了外門,進了書房,已是點燈時候,見春芳站在那裡,愁眉不展。石生問道:「馗兒轉生無容說了,秋英為何至今還未歸家?」春芳答道:「他還在那判衙里受罪哩!不知幾時才得脫網?」石生怒道:「他既為我受苦,我定替他爭氣。」石生吃了晚飯,向春芳道:「這個劣判殊干天倫,我定上城隍台下去告他一狀。遂提筆寫一呈道:
具呈黃州府羅田縣廩生石茂蘭,為逼良為妾,乞天究治以正法紀事。切照。生身罹刑獄,無由控白。有女徒秋英代生鳴冤台下,不料劣判蕭,漁色為念,拉至衙中,強逼為妾。秋英不允,逐日拷打,性命難保,天條何在?為此上呈。
石生把呈子寫完,就睡去了。到了次日,早晨起的身來,正是飯時,適值胡員外、蔡敬符,對門朱良玉俱來看望。盤桓了片時,又回看了一番,天色已晚,只得明早去呈了。誰知石生要代秋英出氣一事?那蕭判官在衙中早已曉得,一日也無,到得起更時分,叫鬼卒把秋英領到本衙,解去繩鎖。安慰道:「你這個女子,志同金石、節操冰霜、甚是可敬。但我招你為妾,亦系好意,你既執意不肯,我也斷不相強。你回去,多多拜上石司馬大人,量能包原些須小事,不必懷恨在心,放你去罷。」
秋英幸得脫身,出離了判衙,就直投太平巷來了。石生與春芳在家點上燈坐著,正說秋英那裡受罪,彼此傷嘆!忽聽得外邊角門響了一聲,春芳抬頭向外一看,不勝驚喜道:「秋英姐姐幸得回家了。」秋英道:「妹妹,我幾乎死在那裡。」春芳道:「石先生已回家兩天了。」
秋英進得屋中,見了石生,不覺放聲大哭;石生與春芳兩個極力相勸,方才住聲。就把他廟前告狀,被蕭判官拉去的事,詳細說了一番。石生恨道:「今晚若非放你回來,我斷不與他罷手!」秋英又道:「方才我回來時,蕭判官分付的些話,我都曉的,只『多多拜上石司馬』這一句,我就不懂了。你是一個秀才,他如何叫做你司馬?敢問先生這是怎說?」石生答道:「這是個泛常稱呼,別無說處。」石生心中暗忖道:「難道我後日官至司馬不成?」從此師徒們三個,意倍加篤厚,石生讀書愈有興緻了。但馗兒投生於他處,他三個人提起來,彼此未免有些扼腕。
但不知秋英、春芳二女,後來畢竟如何?再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