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7章 沐英的偶像濾鏡碎了一地。
看到沐英臉上滿是糾結的表情,李文忠又添了一把火。
他走到沐英的面前背過了身子,伸手從頭上取下了一根發簪。
沒有了發簪的固定,李文忠頭上的黑髮散落了開來。
李文忠背對著沐英,他指了一下後腦勺。
沐英立馬會意,他抬起手順著李文忠手指的方向撥開了他的頭髮。
頭皮上有一塊斑禿,那裡沒有任何毛髮。
只有一塊醜陋的疤痕,疤痕順著頭骨凹陷了下去。
沐英征戰沙場多年,一眼就認出了李文忠頭上的傷疤是鈍器所傷。
他張大著嘴,驚訝的問:「保兒哥,你什麼時候受過這麼重的傷?」
沐英驚訝的原因是因為李文忠頭上的傷疤要是再深一點,就是一個腦漿迸裂的下場。
給沐英看完了頭上的傷疤,李文忠又用發簪將頭髮扎了起來。
「想當年,驢兒哥以投敵的罪名被舅舅下了大獄。我出征回來以後,第一時間去牢中探望了驢兒哥。發現他被人五花大綁在一根木樁子上,被牢里的獄卒打的是遍體鱗傷。我上前三拳兩腳就打跑了行刑的獄卒。」
「牢里只剩下了我和他兩個人,驢兒哥哭著告訴我,他沒有投敵是被別人冤枉的。我當時聽了一下子就火冒三丈,顧不上那麼多就衝進了帥帳去找舅舅理論。我大聲的告訴他,驢兒哥是他的親侄子又位列百官之首,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都督,根本就沒有背叛他的理由。」
沐英靜靜地聽著李文忠講述過往,李文忠自嘲一笑:「結果,你猜怎麼著?舅舅當時說了一句話令我感到無比寒心,那句話至今我都還記得。」
李文忠沒有賣關子,他直接說道:「我永遠都記得舅舅面無表情的對我說朱驢兒有沒有反心對他來說根本就不重要,只要朱驢兒有那個能力造反,他就罪該萬死。」
這句冷血無情的話語,聽在沐英的耳中猶如一記晴天霹靂。
沐英的心中湧起一波寒意,他眼中的神采隨之黯淡了下來。
「保兒哥,你頭上的傷也是他……」
李文忠頭上的傷來歷,沐英已經猜到了八九分。
他這樣問無非是還沒有徹底死心,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想要聽到李文忠親口否認。
可惜李文忠沒有隨了他的意,下一刻就徹底粉碎了沐英對義父的美好幻想。
「那時候,我年輕氣盛。一怒之下,我就當面頂撞了舅舅。有生之年,我第一次罵到了他的頭上。你知道我是怎麼罵他的嗎?」
沐英輕輕搖了下頭,李文忠摸著後腦的傷疤,若無其事一笑:「我罵他是桀紂之君,是一個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哪怕有朝一日他能君臨天下,也是趙構之流。現在想想我那時候的膽子是真大,比起阿樉也不遑多讓。」
「後來呢?」義父一直是他仰望的對象,在偶像濾鏡破碎之後,沐英現在連說話都有氣無力的。
李文忠嘴角勾起,自嘲了起來:「後來?後來,舅舅整個人都氣瘋了,隨手拿起桌案上擺著的印信就朝著我的頭上一頓猛砸。幸好我這個腦瓜子生的夠硬,硬生生的挨到了舅母趕到。不然,我可能當場就閉眼,去見老李家的列祖列宗。」
想起當年的悲慘記憶,李文忠在床上足足昏迷了有半個多月。
「保兒哥,這就是你當年為何要去私信張士誠的理由嗎?」
沐英已經猜到了什麼,對於李文忠私下裡聯絡張士誠一事,沐英是為數不多的知情人。
「你猜的沒錯,當年我假意聯絡張士誠不僅是為了給驢兒哥討回一個公道,更是為了給我自己討回一個公道。阿英這麼多年了,你還看不明白嗎?舅舅這樣鐵石心腸的人,罵他一句刻薄寡恩都是輕的了。在他的眼中,除了皇后和太子之外,所有人都是可以任他擺布的棋子。」
「其實他的性情,你比我更加清楚。但凡是有人對他有一星半點的威脅,舅舅寧可錯殺三千無辜之人,絕不會放掉一個漏網之魚。」
「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掉一個?」這句話讓沐英感到不寒而慄,他無法反駁。因為沐英心裡十分清楚,他的義父朱元璋就是這樣一個冷血帝王,可以說殘暴到了極點。
沐英臉色煞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的胸口不斷起伏,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李文忠挨著他坐了下來,他輕聲說道:「我這個當哥的,該說的話都已經跟你如實交待了。接下來該怎麼做?就看的你自己的意願了,我和驢兒不會強迫你的。」
沐英嘴角苦澀,他苦笑道:「如果沒有今天的談話,我還可以裝作一無所知。繼續扮演我忠臣孝的子角色,偏偏你把當年的隱情都告訴我了。現在,我還有的選嗎?」
義父在他心裡是父親一般的存在,他一直仰望著那個身影,這一生都想跟隨在他的身邊。
可是今天在知道了真相以後,沐英一直以來的信念徹底崩塌。
現在的沐英心裡五味雜陳,他不知道今後該如何面對義父了。
李文忠輕聲說道:「其實你不同意的話也沒有關係,畢竟今天的事兒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我們兩個不告訴其他人,你完完全全可以當作它沒有發生過一樣。」
沐英輕輕搖了搖頭,「我欺瞞得了天下人,可是我無法欺瞞我的內心。我一直把義父視為至親之人,你和驢兒哥兩人在我心中又何嘗不是至親呢?」
「說吧,今後你們想要我怎麼去幫阿樉?」沐英轉過頭來,望向了李文忠。
「阿英你說錯了,我們綁的不是阿樉,幫的是我們自己。」
李文忠糾正了一句,這句話讓沐英感到很奇怪。
「為什麼幫阿樉就是在幫我們自己?」
李文忠解釋道:「因為諸王之中,阿樉最為年長。他的戰功卓著,在軍中僅次於徐達跟常遇春二人,只有阿樉坐上了太子之位才能解除舅舅的後顧之憂。不然再過一些年,搞不好整個京師就會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