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徐徐圖之
事隔幾十年,那些盤踞在腦海里的舊事原本已經模糊了,經白冰提起,又變得清晰起來。
原以為,一切是命運使然。
卻不曾想到,一切的一切,都是白家人蓄謀已久的災禍。
據姥姥說,張琴是她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早上,在家門口的雪地里撿到的。
姥姥心慈,瞧著孩子可憐,就收養她,取名張琴,將她撫養成人。
張琴呢,非但不感念張家對她的養育之恩,先在母親張慧懷孕時,在母親的飲食里動手腳,讓母親難產而死。
破四、舊運動開始,張琴立馬站出來與姥姥姥爺劃清界線。
為了彰顯她的立場,她還讓大兒子白衛東押著二老游|街,批|斗,將二老送進牛棚,二老最後死在農村。
不僅如此,張琴還寫匿名信舉報大哥小哥,讓大哥小哥落難。
讓白冰去鄉下接近姥姥姥爺,打探張家財物……
張琴一家的罪行,罄竹難書,想到至親所經歷的種種,顧汐童心裡酸澀得難以復加。
理智告訴顧汐童,眼下的她,無依無靠,弱得像只螻蟻,此刻與白家人正面剛,猶如蚍蜉撼樹,不自量力。
所以,她得將滔天的恨意收起來。
老天爺讓她回來了,還回到她十六歲,回到白冰下鄉前,回到姥姥姥爺還健在。
這時的大哥尚未傷殘,還沒有自暴自棄地走上絕路,小哥尚在人世,她回到了滅門破家之前。
她還有機會。
顧汐童告誡自己,復仇之事不急一時,她需步步為營,徐徐圖之。
冷靜下來,顧汐童的腦子有了幾分清明,堵在胸口的那股焦躁與怒氣散去不少。
三伏天的暑氣讓屋子像蒸籠一般悶熱,額頭上有液體往下淌,不知是血還是汗,顧汐童抬手抹了抹。
垂眼看到自己粗糙,乾枯得如同老婦般的手,握緊,鬆開,鬆開,握緊……
反覆幾次,顧汐童將右手搭在左手腕上,下一秒,她能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脈象。
她不只是回到十六歲,她還回到雙手未廢的時候。
她並不是無依無靠,她還有一雙手,一雙靈活的,可以感知脈絡的手。
顧汐童心裡升起希冀,甚至有些鬥志昂揚。
「童童,你好些了嗎?」換了一身布拉吉的白冰推門進來,見顧汐童還躺在地上,上前關切道。
白冰半蹲半跪,伸手為她擦汗,臉上是掩不住的焦急與關懷。
顧汐童怔怔地看著白冰,她從她的眉眼間看到樂樂的影子。
那個她放在心尖上的兒子,果然是白冰的兒子!
被顧汐童看得有些不自在,白冰抬手摸摸自己的臉,「童童,怎麼了?我臉上有髒東西?」
顧汐童閉上眼,淡淡地說道:「沒什麼!」
見顧汐童不搭理自己,白冰有些尷尬,給自己找台階,
「你是不是還頭暈?地上濕氣重,我扶你去床上好不好?」
「不用勞煩,躺這兒挺好。」顧汐童閉著眼回道,她一刻也不想看到白冰。
白冰從顧汐童的話里察覺到對她的疏離,不,是憎惡。
白冰輕聲問道:「童童,你是不是怨我剛才沒有幫你說話?
你知道的,大嫂性子要強,霸道。她瞧上的東西,非要弄到手不可。
否則,大嫂不會善罷甘休。童童,你就聽我一句勸,把進廠名額讓給大嫂。」
顧汐童不想聽她絮絮叨叨,更怕自己控制不住情緒,撲過去撕她,閉著眼冷聲道:「出去!」
「童童,你凶我!」白冰難以置信地看著顧汐童,一副受傷又委屈的模樣。
這個家裡,若不是她護著她,她顧汐童能活到今天?顧汐童竟然凶她?她怎麼敢?
「出去!我不想再說一遍!」顧汐童的聲音極冷。
白冰站起身,半握著拳,咬著后牙槽說道:「童童,我背著大嫂偷偷來看你。你卻凶我,你還有良心嗎?」
說完,白冰憤憤然地離開房間,隨手將房門狠狠地摔上。
顧汐童閉著眼也能想出白冰憤怒又委屈的神情。
她慣會用這樣的手段來拿捏她。
如今細想起來,在這狼窩一樣的家裡,每次她受到白家其他人虐待時,
白冰都會這般溫柔地為她擦拭傷口,像今天這樣歉疚地開導她,告訴她,她有多心痛她,她又有多不得已。
在李秀不給她飯吃,她餓極時,白冰偶爾偷偷塞給她半個紅薯,讓她感念她的恩情。
那些年,自己心裡裝著太多恐懼,太渴望親情,才會親近她,甘願受她蒙蔽。
是以,她將白冰當成恩人,事事讓著她。為她做事,替她背鍋。
只要白冰想要的,顧汐童會想盡辦法弄到手,再親手奉到白冰面前。
白冰說喜歡和她在一起,喜歡吃她做的飯,於是,她讓白冰住進家裡,將家裡最好最大的房間讓給她,幾十年如一日的伺候她……
上輩子的一幕幕浮現在腦海里,顧汐童心底那股子焦躁的情緒又起波瀾,頭上傷口又開始突突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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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汐童抬手摸了摸,濕噠噠的,血又滲出來了。
顧汐童深吸幾口氣,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
惱怒是弱者無能的表現,她不該讓壞情緒左右自己。
她不是認命之人,否則,上一世,她也不能披荊斬棘,從泥潭裡殺出一片天地,創建寰宇集團,在商圈佔有一席之地。
眼下雖是困難重重,但也不是沒有半點辦法。
她記得,上一世的這個時候,張琴已經為白冰報了下鄉名,在她受傷的隔天,白冰就出發了。
白冰下鄉的地方正是姥姥姥爺下放的地方。
張琴讓白冰去接近姥姥姥爺,從而打聽張家藏寶的地點。
她既然回來了,張琴的如意算盤打得再好,也休想得逞。
她得將白冰下鄉的名額頂下來,儘快去到姥姥姥爺身邊。
拿定主意,顧汐童心情好了不少。
扭頭,顧汐童看到靠牆邊放著一塊木板,木板上有床打了許多補丁的被子。
盯著眼前的舊物,那些苦難的日子像放電影一樣,一格一格地出現在顧汐童的腦海里。
這是她的房間,家裡曾經用來堆放雜物的屋子。
自從姥姥姥爺出事後,她被張琴趕到這裡。而她原來的屋子,成了白冰的房間。
「顧汐童,差不多得了。老娘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後院里泡著衣裳還沒洗,你別等老娘發飆!」李秀扯著嗓子朝屋裡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