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1章 最是人間留不住
玄辰歷一六二五年。
大雪紛飛。
顧盛酩剛睜開眼,門外就傳來大鬼的喊聲,似乎有什麼急事。
「老爺,不好了,出事了!」
聞言,顧盛酩心中一緊,閃身沖了出來。
來到神色驚慌的大鬼面前,問道:
「發生什麼了?」
「二陽和人打起來了,您快去勸勸吧。」
「……」
顧盛酩皺了皺眉,下一秒已經出現在顧府的大門前。
一眼望去,街道上圍滿了人,賣燒豆腐的攤子被人推翻在地。
瘦弱的青年躺在雪地上,蜷縮著身體抱著頭,三個打手正對他拳打腳踢。
周圍的鄰里在想要衝進去幫忙,卻被圍觀的人擋住了去路。
「別打了別打了!」
「幾位官爺,別打了!」
茶二的妻子賣力地喊著,試圖推開人群。
附近幾家商鋪的老闆也來到那個騎著馬的青年身前,不停地求情。
「官爺,您饒了他吧!」
「是孩子不懂事,衝撞了您。」
「哼!」
青年冷哼一聲,看到周圍的人越來越多,他似乎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朝那幾個打手說道:
「行了,把他抓起來。」
聞言,茶油鋪的老闆娘臉色微變,遲疑問道:
「官爺您這是……」
青年居高臨下地看著滿身青紫的二陽,意味深長地笑了笑,說道:
「我府中缺幾個下人,帶他去見見世面。」
「這……」
幾人都是聰明人,知道這人沒安好心,若是二陽真的跟了對方,保不準哪天就消失了。
就在他們不知所措的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
「大早上的,嚷嚷啥呢?」
「顧老爺!」
聽到這個聲音,二陽臉色一喜,掙扎著起身,看向那個似笑非笑的青衣男子。
馬上的青年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眯了眯眼,問道:
「你就是這南華街的地頭蛇?」
「嘁,沒大沒小。」
顧盛酩輕笑一聲,只憑一個眼神就將青年從馬背上震落,摔了個四腳朝天。
周圍的侍衛見狀,連忙衝上前,將顧盛酩團團圍住,卻沒有人敢動手。
為首的中年皺了皺眉,拿出皇朝的令牌,說道:
「修仙者,對凡人動手,你可要想好了。」
「我又沒想殺他,瞧把你嚇的。」
「……」
顧盛酩無視那些侍衛,走到齜牙咧嘴的青年身前,居高臨下地說道:
「沈家的小娃子,就算你家仙人老祖來了,都要讓本座三分,誰給你的膽子,在我府前為非作歹?」
「你怎麼知道我是沈家的人!」
「熾烈古龍的氣息,在南域除了沈家,恐怕還找不到其他人。」
「……」
說著,顧盛酩朝鼻青臉腫的二陽走去,那些圍觀的行人紛紛讓開一條路。
來到二陽身前,看到對方折斷的右手,他緩緩嘆了口氣。
「你這隻手,還真是多災多難吶。」
只見他輕輕一點,二陽那隻扭曲的右手就恢復如初。
「多謝老爺。」
「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客氣什麼。」
「嘿嘿……」
二陽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腦袋,看了眼不遠處沉默不語的青年,然後朝倒在雪地里的豆腐攤走去。
這時,顧盛酩轉身看向青年,說道:
「小娃子,如果你不想沈家老爺子知道這件事的話,應該知道要怎麼做吧?」
「明白。」
青年連連點頭,朝那些打手使了個眼色,後者心領神會,迅速跑去幫二陽收拾小攤。
見此,顧盛酩輕笑一聲,大步離去。
「聽說我們南華街新來了一個令官,沒想到竟是這般作態,看來我有必要去一趟中州府啊。」
「前輩!鄙民一定痛改前非,請您寬恕!」青年臉色大變,瞬間就慌了。
而這正中顧盛酩下懷,他笑了笑,頭也不回地說道:
「這幾天巷子里賊人猖獗,不少老百姓都丟了財物,你知道該怎麼做吧?」
「知道,不出三日,不,只需一日!定將那賊人繩之以法!」
顧盛酩沒有回答,而是直接回了顧府,在他走後,顧府大門並沒有關上,似乎為某人而留。
見此,周圍的行人陸續離去。
……
一炷香后。
顧盛酩負手而立,在前院默默地看雪,一個人走了進來,朝他恭敬一拜。
「方才的事,多謝老爺出手。」
「多說了不必客氣,你從小就在這裡長大,吃我顧府的飯,就是我顧府的人,用不著如此生分。」
「嗯……」
二陽心中一暖,點了點頭。
看著那個高大的背影,他抿了抿唇,緩緩問道:
「老爺,方才您對凡人出手……」
「此事無需顧慮。」
「這就好,這就好。」二陽鬆了口氣,懸著的心終於放下。
他又朝對方一拜,然後往自己的小屋走去。
這時,身後又傳來顧盛酩的聲音:
「去找你赤叔,他那裡有傷葯,大冬天的,可別染了凍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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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二陽離開后,一個黑衣人從顧盛酩身後的虛空中走出,正是孤景寒。
「剛才我一直在暗中觀察,如果事態失控,我會出手。」
「倒是有心了。」
「……」想到皇朝的律令,孤景寒還是有些不放心,問道:
「當真沒事?」
顧盛酩輕笑一聲,回道:
「凡人將修仙者看的太高,總以為我們不能對他們做什麼,實際上恰恰相反。」
「修仙者也是人,也有人的情緒,只要不是濫殺無辜,皇朝就不會幹涉你的行為。」
「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
孤景寒鬆了口氣,順了順白浩凌的毛,便要離開。
這時,顧盛酩叫住他:
「雲野,明天又是秋煙日了,有沒有興趣陪我去個地方?」
「去哪?」
「迎春閣。」
——
「小哥,上來玩啊~」
「那位公子看起來挺面生啊,要不要進來和妹妹熟悉一下?」
「……」
迎春閣一如既往的熱鬧,只是當年的老鴇已經滿頭銀髮,多了幾分滄桑。
縱是如此,依舊掩蓋不了她的風韻。
此時,她在櫃檯后撥弄著算盤,聽著外頭眾人痴狂的吶喊聲,想起來自己年輕時的樣子。
「歲月無情,朱顏辭鏡啊……」
忽然,兩個人出現在櫃檯前。
她抬頭望去,看清來者是誰后,不由得有些驚訝,笑呵呵地問道:
「許久不見了,顧老爺。」
「嗯,迎春閣近來可好。」
「都挺好的。」老鴇笑著點了點頭,然後看向顧盛酩身旁的男子:
「想必這位就是孤公子吧,果真是玉樹臨風,氣宇不凡吶。」
「……」
孤景寒沒有說話,此時他瞳孔地震,內心已經掀起萬丈波。
——顧盛酩怎麼會來這種地方?!
不等想明白,顧盛酩已經走到一旁的樓梯,他只好連忙跟上去。
顧盛酩不緊不慢地走在廊橋上,靜靜看著下方婀娜多姿的舞姬。
曖昧的燭光照亮了大廳,令人沉醉的香氣繚繞在鼻尖,紅簾之下,女子的身軀若隱若現。
達官貴人懷抱佳人,談笑其間;紈絝子弟左擁右抱,大放厥詞。
酒池內,貴公子撕下某個女子的衣服,蒙住自己的眼睛。
「妹妹,哥哥來了!」
「哎呀,討厭~」
「公子~來抓我呀~」
「嘿嘿,美人別跑!」
嘩啦!
水花四濺,春姬嬉笑著挑逗那位公子,酒水浸濕了她們身上單薄的衣物,粉白的肌膚若隱若現。
酒池肉林,莫過於此。
「……」
孤景寒默默收回目光,在他看來,這些粉紅骷髏,還不如顧盛酩長得好看。
想到此,他轉頭看向顧盛酩,後者正趴在欄杆上,單手托腮,嘴角上揚,看得津津有味。
但孤景寒很清楚,這人眼中毫無慾望,彷彿是在看路邊的花花草草。
他走到那人身旁,皺著眉問道:
「為什麼要來這裡?」
「你不喜歡?」
孤景寒搖了搖頭,小聲地嘀咕道:
「我又不是血肉生靈,怎麼可能會喜歡這些東西……」
「這樣啊,那改天給你看看我的大寶貝,保證你會愛上它。」
「???」
看著大腦宕機的男子,顧盛酩輕笑一聲,朝自己的雅間大步走去。
身後,孤景寒回過神,笑著罵了句無恥,快步來到顧盛酩身旁。
「故意的是吧?」
「我可什麼都沒說,你自己想歪的,難道怪我嘍?」
「嘖,以前咋沒發現你還是個流氓呢?」
「那是你把我想的太好了。」
「……」
兩人聊著天,沒一會兒就來到雅間。
進屋后,顧盛酩直接躺在柔軟的沙發上,表情那叫一個舒坦。
「來人,給本大爺捶捶肩膀。」
「……」
孤景寒環顧四周,確定沒看到其他人,立馬反應過來。
他笑罵著朝對方扔了一個靈果:
「真給你錘了你又不樂意。」
「嘿,瞧你這話說的,你能給我肩胛骨錘斷不成?」
「你要試試啊?」
孤景寒似笑非笑地說著,然後走到顧盛酩身旁,一屁股坐下。
砰~
富有彈性的沙發猛地一顫,直接將顧盛酩給彈了起來。
落下后,顧盛酩哭笑不得罵道:
「你幼不幼稚?」
「那你要不要臉?」
「嘖,孤小寒,你這嘴上功夫是一天比一天厲害了哈,剛見面時你可不是這樣的。」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你的意思是還怪我嘍?」
「不然呢?」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外頭忽然暗了下來,只有一盞花燈從高空飄落。
見此,顧盛酩站起身,緩緩走到陽台上,俯身望去。
紅衣如火,青絲如墨。
凝煙手拿玉笛,沿著紅地毯一步步走向華池,亦如當年那般。
唯一的變化,就是那張絕美的皮囊早已不復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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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景寒來到他身後,看著華池中散步的女子,皺了皺眉,問道:
「你來此就為看她?」
「不,我來看人間的歲月。」
「……」
「十二年,我們什麼都沒變,但他們不一樣,面容,最能體現凡間的歲月,也是凡間最難留住的東西。」
「不就一枚駐顏丹的事?」
顧盛酩笑了笑,說道:
「在我們看來狗都不要的駐顏丹,在凡間卻賣到了天價。」
「甚至皇朝與天葯閣定下大世規則,將駐顏丹列為限制產業,一年只允許煉製三枚。」
「為什麼?」
「因為這裡是凡間,他們是凡人。」
「……」
很多凡人之所以羨慕修仙,並不是想要移山填海的偉力,而是容顏永駐和御氣飛行。
修仙者眼中最廉價的東西,卻是凡人一輩子的可望不可及。
「這就是仙凡差距嗎……」
孤景寒嘆了口氣,總算知道那些凡人看他時,眼中的情緒是什麼了。
他忽然又想到什麼,問道:
「青塵,我們既然是入紅塵,那為什麼不像話本中說的那樣,將自己裝作一個凡人?」
聽到這話,顧盛酩嗤笑一聲,說道:
「那種人純屬有病,裝作凡人就意味要面對凡間的醜惡。」
「是不是凡人對他指手畫腳各種羞辱,他還要寬宏大量自視清高,認為眾生皆醉他獨醒?」
「等到忍無可忍的時候,又拖拖拉拉的自爆身份,看著凡人哭著求饒?」
「這不是吃飽了撐的,沒罪硬找罪受?」
「嗯……有道理。」孤景寒認真地想了想,確實如此。
顧盛酩輕輕一笑,繼續說道:
「所以啊,修仙者就是修仙者,不需要遮遮掩掩,也不需要在意凡人的目光。」
「羨慕嫉妒又如何?背後嚼舌根又如何?反正他們不敢在我面前猖狂,我也耳目清凈。」
……
夜深。
迎春閣燈火輝煌,不少貴家公子帶著看中的春姬消失在黑暗中。
凝煙從華池走上來,將玉笛放到下人手中,隨後看向某處雅間的陽台。
看到顧盛酩的身影時,她愣了一下,隨後笑了笑,朝對方微微欠身,並沒有多說什麼。
顧盛酩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不由得嘆了口氣。
「再過幾年,恐怕就看不到嘍。」
「你還想看啊?」
「那不然你跳給我看也行。」
「我……」
孤景寒頓時啞口無言,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誤會了對方的意思。
他倆相視一笑,離開了雅間。
……
夜色迷人,燈火闌珊。
鵝毛大雪紛紛揚揚,在燈火的映照下,折射出更加多彩的光芒。
此番景象,猶如一場幻夢。
兩個氣質出塵的男子行走其間,一人面帶笑容,一人好奇地東張西望。
孤景寒很少來這邊,更多時候是去東區那邊看文人墨客吟詩作對。
比起那些高雅的地方,這裡多了幾分煙火俗氣,倒是更像人間。
就在他看得走神的時候,忽然撞到了某人的背。
那人回頭看著他,手裡拿著一個精緻的月白色玉佩,笑道:
「這玩意和你挺搭的。」
「我不要。」
「僅此一次,你當真不要?」
「……要。」
顧盛酩輕笑一聲,將玉佩放到他手中,隨後繼續逛起來,準備給白浩凌和赤明也挑一個。
在他身後,孤景寒拿著那枚尚留餘溫的寒玉,默默地跟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