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宴高才
黃旗開道,大馬疾馳,人群之外馬踏之聲引得眾人頻頻遠眺。金門侍衛齊出,屏開眾人,為侍官清路,原本熱鬧的金門,瞬間安靜了不少。
眾人翹首以待,欲知這又三年的恩科榮耀究竟花落誰家。
十二名吏官照例接過榜單之後,著手張榜。隨著一張張榜單在高聳的城牆之上展開,歡喜聲、唏噓聲糅雜成一片。
茶肆樓台之上,阿笙半支著頭看著金門下這一番學子百態,清風浮動她耳旁的發,襯得她低垂的眉目更加定靜。
甲榜之上紅字描摹的五十席中多是熟悉的名字,除了品鑒會內的五位之外,另有十數人皆歸宗親王麾下,這番成績定然是令人滿意的。
阿笙的目光掃過榜首聶遠二字,唇角不由勾了勾。
「我前兩日跟官僚所的關大人飲酒,聽說今明兩年中樞與文史閣都有不少人歸老,這些人當真是遇到了好時候。」
說到這,易瀾山不由扁了扁嘴,甚是感嘆的模樣。
一人歸老,便涉及多人的挪動和空缺,今年這恩科倒是恰逢其時了。
從前皇帝聽政之時,便時有御賜欽點的職位,例如當年的沈自軫,一身才華卻被軒帝點去了言議閣,為他自己所用。而今年皇帝稱病,三司行政,便會依據各司職的需求而分配,如今中樞閣空出來了一些職位,雖然可能也落不到這些新人的身上,但挪出來的職位也定然不是閑職。
易瀾山故作神秘地用扇子遮了遮,而後給阿笙比了一個數字。
「至少有這麼多朝官的位子可空出來。」
說著他有些唏噓,「可惜就沒有我能挪動的地方,否則我也能配官帽,登朝堂了。」
易瀾山為官這幾年除了憑著朱雀樓的任務掌了一些權外,幾乎沒有寸進,易家兒郎當中,比他更適合為官的亦大有人在,因此族中對他倒是少了許多安排,而商行司又念在當年他得罪了裴懷之,對於重用他這件事仍有顧慮。
「院首過兩日就要啟程返回西陵,不如趁著機會去問個安?」
聽得阿笙這話,易瀾山臉上的笑意頓了頓,他遲疑了片刻,終還是點了點頭。
日頭高升,這一場三年一會的學識較量就這樣在金門下落下帷幕。
放榜當日,庄氏以慶賀之名,攬下城中最大的酒樓只為中榜學子舉辦慶功宴。
庄氏久居江淮,許多新貴尚無資格與庄氏論長短,唯有一些帝京的老世族能與之同席而坐,今日庄氏大姑娘卻親身辦這一場宴席,光憑著這份新奇,這場席會便定然是座無虛席。
而對於帝京各方而言,這一場宴席賀的是學子高中,傳遞的卻是庄氏入局的消息,眾人想知道的是,庄氏在這中間的立場。
宴席之時,城東醉月樓外的長街便堵得水泄不通,庄氏將這一場宴席的架勢做得極大。
堂室華麗,酒香、肉香交雜,眾學子期盼之中,淑麗的女娘錦裝華服款款而入,不少人低頭耳語,這便是庄氏嫡姑娘庄翎月。
眾人拜謝盛宴相邀,庄翎月端持著謙和的態度,以文士之禮相敬。
「今日邀諸位前來,實則是我有一微薄的心愿,欲求諸位成全。」
這話便將姿態放得低了,世族子弟尚且不論,對於寒門學子而言,世家貴女平日里多是高高在上的態度,幾時見過她們的好臉?更何況這還是數一數二的大族庄氏的嫡女。
庄翎月此話一出,席間眾人尚未聽其具體所求便已經是無不應承。
得了眾人這反映,庄翎月方才道出自己欲摒棄門第之見,建一所能容天下學子的學社,為所有有心向學之人廣開為學之道。
「我知眾人心有陳見,要建這樣一個學社並不容易,而今日的諸位為眾學子的表率、後輩的楷模,因而還需諸位多加引導。」
席間眾人已是幾杯下肚,又是如此華貴的美人相邀,不少人當即又是連連應承,絲毫沒有考量清楚這其中的種種。
庄翎月這欲拔除門第之見的提議一出倒是有人想起了什麼,遂開口問道:
「我聽聞寒城曾有一女娘為荒郊乞兒開設學堂,收留其容身,不知這說得可是庄大姑娘?」
庄翎月聽聞這話,當即便知此人說的是寒城西郊無名區的那些人。
那竇氏女說服寒城府為無名區的孩童留下一條生路,又自費錢財為其建學堂,蓋收容之處,這件事在江淮頗受人好評,只因沒人想到那一攤爛泥裡面,居然還真的還能長出新鮮的芽,一群無賴當中還能有一些能讀書學正見的孩子。
因著這件事,讓竇氏在江淮好賺了一波名聲。
因庄翎月在江淮有盛名,今日這人顯然是以為此事也是她所做,從而將這番功績算在了她的頭上。
庄翎月聽聞這話卻並不反駁,也未直接承認,而是道了一些「略盡綿薄之力」這類模稜兩可的話,但卻側面坐實了此人所說,她憑著此事又得了好一番誇讚。
「庄大姑娘既然從前有此義舉,能為貧苦之人做到這番地步,那麼今次的學社定然也不會令人失望,我等必然全力相助。」
此話一出,幾乎是一呼百應,那些原本還有些顧慮的人也紛紛應承,這番盛景讓庄翎月嘴角的笑意久久散不去。
與堂中的熱鬧相比,樓內靠窗的角落卻略顯冷清了許多,聶遠等人看著被人前呼後擁的庄翎月,瞳眸中卻是漠然。
他低首看了看席面之上幾乎快堆不下的酒肉,好些僅上桌片刻便立刻被新的菜色替換了下去。
這讓他不由想到了丹州的子嗣樓,那裡面住的都是一些棄兒,他們常年食不果腹,一碗米粥便能開心許久,許多孩子甚至長不到十歲,他們可能一輩子都未曾見過這席間的酒肉。在得到三息堂救助之前,子嗣樓的腌臢污穢是常人難以想象的。
若當真見過貧苦之人匍匐在泥里求存,便不會不懂食物的珍貴。
庄氏端著世族的優越和奢靡,卻在談欲彌合門第之見,這番言論在聶遠等人的眼中如同笑話。
這一場盛宴的歡喜之下是各有較量。本是一場以恩科學子為主的慶賀之舉,次日卻在京中傳出庄氏嫡女柔軟心腸,尊學識為道的讚譽言辭,為庄翎月打響了在帝京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