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浮華背後 一(3)
卓童在香港的朋友很多,億億都有點搞不清誰是誰。卓童提了一個名字,老闆的笑容頓時就變得特別由衷,說某公子早就來了,而且你們的湯已經煲了整整七個鐘頭,並親自領著他們上樓。木製的樓梯不僅斑駁得裸露出原木,而且還搖搖欲墜,每一腳都是踏空的感覺。億億心想,吃這種遭天譴的東西,沒準房子就塌了,似乎是隨時可能生的事。不過門口的一大排靚車無地表明,這裡一定是美食當前,誠願屈尊。
她打開衣櫃,現她的休閑裝都沒有熨燙妥帖,菜乾一樣地掛在那裡,備受冷落。她不喜歡穿休閑裝,一穿就酷似在下崗一條街上擺攤的那些人。可她穿套裝就變得非常幹練,而且有品位。尤其是穿西裝,打領帶,那是相當有氣派的,她是那種少有的女人男裝會顯得更有特色的典範。
杜黨生是w市的海關關長,一聽她的名字就知道她是一個苦孩子,後來**給了她新生。也的確是這麼回事,她出生在貧苦農民的家裡,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親生父母是誰。在那個連大人都自身難保的艱難歲月,因為家鄉大水,緊急之中,父母親緊緊地抱住弟弟,而把年幼的她包在一條破棉絮里放進一隻大木盆,推向一片汪洋,這等於是聽天由命讓她自己擇生了。這是個命大的孩子,後來在驚險的漂泊中被一個鐵路工人救起,可是她的父母弟弟卻從此杳無音信。
她被送到了福利院,在那裡讀書,長大。她所受到的全部教育就是要比父母雙全的孩子更努力,成材之後報效黨和祖國。
可以說任何一個時期,她都是黨的好孩子。黨說要抵制資產階級思想的侵蝕,她看也沒看過一眼花衣裳;黨提倡晚婚,她二十九歲結婚還一百個不願;慶祝文化大革命的勝利成果和打倒「四人幫」時她都在大街上扭秧歌;她參加過各種各樣的報告團,從《黨啊,你就是我的親生父母》,一直講到《三講,講要比不講好》。
如今她也保持著這一優秀素質。今天是市裡的全民健身日,政府官員這一天上班要穿休閑裝,下班以後要去打打什麼球。杜黨生自然是積極響應號召的,除了習慣之外,這類活動也會讓她很自然地回憶起年輕時代的光輝歷程。對於以往的歲月,即便是有無數的荒謬和錯誤,因為無條件地融進了自己的青春和熱,仍會殘留著一路行來的熟悉與溫馨。她喜歡這種感覺。
杜黨生決定用吃早飯的時間把休閑裝熨好,她都來不及架好熨衣板,而是插上熨斗的電源,在餐桌上大刀闊斧地熨起衣服來。
她家一直是有保姆的,家人和外人都叫她湘姨,孩子們喚她婆婆,這是一個非常利索、能幹的湖南老人,來家時也才四十多歲,一手帶大了杜黨生的兒子卓童和女兒卓晴,最終成為了這個家庭中的一員。甚至杜黨生也在湘姨那裡尋找到了母愛,建立了血親之外的血親般的感。直到湘姨老了,也沒離開彭家,她有些腦萎縮,做事糊裡糊塗,沒有記性。杜黨生不放心她回到農村去,便把她送進了養老院。無論工作多忙都會抽時間去看她,養老院的工作人員也都不懷疑杜黨生是湘姨的親生女兒。
年輕的小保姆,杜黨生一個也看不上,老實的就笨,能把人給急死;不老實的穿著高跟鞋,戴著鍍金戒指,真不知道是來當保姆還是來做客的。家裡也就再沒有請人。
衣服很快就熨好了,尚有餘溫,杜黨生已經穿上在鏡子前面照了一圈,怎麼看都像一個賣菜的大嬸。然而她來不及多想,便急急忙忙出了家門。
一輛黑色的豐田轎車靜靜地停在路邊,見到杜黨生從樓里出來,她的司機撈仔急忙從駕駛座上出來給她開車門。撈仔是一個醒目的年輕人,南方人特有的面容,而且南方人也愛叫什麼蝦仔撈仔的,小蝦米好養,一生有的撈最好。
見到杜黨生這一身打扮,撈仔笑道:「杜關,我差點沒認出你來呢!」這邊的人喜歡省略,譬如楊局,丁處,王科,聽著也親切一些。
「我這個人就不能穿什麼休閑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