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生命的追問 第一輯（3）

撞掉菜籃子的那一天下午，爺爺剛緩過勁兒來，我卻差點兒闖了更大的禍！

那天趁爺爺出門，我從窗台上抓了一把正在曬著的蠶豆，躥到三樓的陽台上。***夏天的傍晚，我喜歡從陽台上向四處觀望，那周圍有各種形狀的樓頂，尖的、圓的，就像我的彩色積木搭的房子一樣好看。落太陽的時候，金紅色的晚霞映紅了天空，一群群白色和灰色的鴿子就飛回來，它們總要在那些樓頂上咕咕叫一陣才肯進窩。站在陽台上，順風時還能聽到江漢關那噹噹的鐘聲。陽台上的景色多美啊！可是爺爺卻不許我去玩兒，生怕我在那裡闖禍，我只能趁爺爺不在家的時候才能去玩一會兒。

我在那裡用蠶豆當子彈，跟對面陽台上的幾個男孩子打仗。我揚起胳膊使勁兒一扔，一顆顆蠶豆就嗖嗖地飛向對面的戰場。我雖然是孤軍作戰，卻從不甘示弱。媽媽給我講過蘇聯女英雄瑪麗黛的故事，她說瑪麗黛自己跟一大群德國鬼子打仗，直到打完最後一顆子彈，瑪麗黛犧牲了。媽媽總說你要像瑪麗黛一樣勇敢。那天我們開戰不一會兒，雙方的子彈就用光了，可我們誰也沒有犧牲。我歪頭趴在陽台欄杆上為自己沒有犧牲而難過。後來男孩子們想出了一個新花樣，他們大叫著要我跟他們比比誰的膽子大，他們問我敢不敢從陽台邊一座尖頂樓房的屋頂上爬到他們那邊去。嗨，你敢過來嗎？男孩子們用一種瞧不起人的口氣問我。

敢！我看不慣他們那種神氣的樣子，我一口氣說了一大串敢敢敢敢敢敢敢，我還跟一個從那邊爬過來的男孩子拉了鉤。我不記得怎樣爬到了瓦脊上，我小心地向對面爬去，樓頂上的瓦片被我踩得稀里嘩啦響。我從來也沒有那樣膽戰心驚。幾棵鑽出瓦片的小草已經枯黃，細細的草莖在微風中顫顫地搖著，就像我的腿也在簌簌抖。好不容易爬到中間，我向樓下望去，一顆小泥團從瓦片上滾下去，我覺得它在半空里就碎成了粉末。眼前的一切都搖晃起來，雲彩在旋轉，太陽在旋轉，對面陽台上的男孩子們好像腦袋朝下站著……我覺得自己正從樓頂摔下去，我的腦袋越脹越大，鼻子尖兒直冒冷汗，我趕緊閉上眼睛，就等摔到地上了。

哈哈，不敢了吧。

喔，膽小鬼，喝涼水。

嘻嘻嘻……

我聽到男孩子們怪叫起來，連忙睜開眼睛，原來我還在樓頂上。我很想哭，更想退回去，可是又不願意讓男孩子們笑話，我使勁忍著眼淚，一絲涼風鑽進我的脖子，我抖得更厲害了。

不敢了吧，膽小鬼……男孩子們見我停在那裡，就更加得意地叫起來。猛地我覺得臉像被火烤著了，眼淚也差點冒出來。我扯起嗓子沖著他們大聲喊：我敢！我就敢！！我不顧一切地爬過去。我很快爬上了對面的陽台，那些男孩子看著我，臉上都露出驚奇的神。

喂，你真行。我們跟你玩兒。男孩子們說。

有一個男孩子還把他的小折刀送給了我。

我回頭看看自己爬過的艱險歷程，剛想笑，突然我嚇得瞪大了眼睛：啊，爺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家裡的陽台上，他正像老虎那樣怕人地瞪著我，山羊鬍子撅得老高……

爺爺對我大雷霆，他又把我和那張翻白眼的黑狗皮關在了一起。你這個小丫頭是存心想把人氣死啊！爺爺在小儲藏室門口嚷著，聲音顫巍巍的，過去他從來沒有這般惱火。我看你是吃了豹子膽啦！今天你要是從樓上摔下來，我可怎麼給你爹媽交代，啊？他說著劇烈地咳嗽了一陣。看看你本事多大，我扛個雲梯來你登天吧！好了好了，我可管不了你啦，你爹你媽再說工作忙，我也得捎信讓他們接你走，走！咳咳咳……爺爺說完撅著鬍子帶上門。屋裡頓時一片漆黑，我又沒命地尖叫起來。

還哭，還哭呢。以前總是護著我的奶奶也不給我好氣了，她聽說我爬樓頂，那張軟麵糰似的臉一下拉得老長，她一刻不停地數落著：看看你，看看你這小丫頭，你怎麼敢爬樓上房的，你瘋啦！

沒過多久爸爸就接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