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心存死意
待客人少了,鳳葯將胭脂帶到自己屋裡,胭脂急惶惶問她,「小姐安好?」
「安好。」聽到這兩個字,胭脂鬆了口氣,垮著臉,一副愁容。
「你換了衣服,我帶你去見她。」鳳葯忍住一肚子問題,打了熱水,拿了衣裳。
「我亦如你一般,扮做男子,行事方便。」胭脂板著臉,鳳葯拿來一卷白布,扔給她,自己先出門。
「鳳葯……」
「我名春生,她名春和,……你做我們小叔,叫運來吧。以後咱們仨相依為命。喊錯不得。」
鳳葯在外靠著牆說,雖然剛才她有一瞬間的猶豫,並不想與胭脂相認。
可現在胭脂在這兒,她心中升起一股莫名安全感。
好像,累久了,有了依靠。
她聽到裡面傳來水聲,和胭脂強忍的啜泣聲。
待胭脂裝扮好,開了門,恰如一個端正的大小夥子,她太合適男裝了。
那一卷爛衣服,被她拿到院中,點火燒了。
她獃獃盯著那團火,眼睛不眨一下直到衣服化為灰燼。
鳳葯直覺不大對勁,胭脂進屋對她說,「先莫告訴小姐我來了,我先熟悉一下,等能做事了再說不遲。」
「相聚不免哭哭泣泣,現下我實在無心,若在此地無用,我是不會留下白吃飯的。」她如在常府般冷硬。
「如果註定要告別,不如別相見的好。」說到此處,她已語不成聲。
鳳葯未打擾,先出去了,叮囑她先別作聲,自己會想辦法給她搞身份。
到了晚上,鳳葯果真沒和小姐說起胭脂。
胭脂細問了鳳葯過野人溝的情況,又問了鳳葯到這裡的日常生活作息。
直到三更天,鳳葯呼吸均勻,她卻一直在黑暗中雙目炯炯。
世道不公啊,她暗想著,明明常家那麼忠心皇上,卻被打成謀逆之罪。
明明自己先入府,夫人卻將小姐託付給鳳葯。
也幸虧托給了鳳葯,事實證明,自己是不如鳳葯機靈的。
若將小姐托給自己,連府門她都走不出去,別說安全帶到青石鎮了。
她無聲流著淚,任由眼淚順著臉流入耳朵里,回想著自己一路經歷的苦楚,難道上天真的不給她活路嗎?
她這樣因循守規之人,上天為何給她如此殘酷的考驗?
鳳葯睡得香,她輕輕起身,穿好鞋子,走到柴房門口,把一段麻繩掛在房樑上,將脖子伸進繩圈裡。
「死在此處,可想過我怎麼處置你的屍體嗎?」
「想過仵作驗屍時,我怎麼解釋你是個女人嗎?」
「你由何處來,去住何處,為何死在我家,我怎麼說?」
胭脂沒有轉身,她聽著鳳葯一連串的詰問,痛苦地捂住臉,蹲下身蜷縮著身子,嗚嗚哭起來。
「姐姐並未做錯任何事情,為何用死來懲罰自己?」
胭脂泣不成聲,胸腔里有一隻利刃將五臟絞碎,她如受傷的野獸跪在地上嚎叫,拚命捶打自己的身體。
鳳葯等她發泄完,平靜地走過去蹲下身,將她用力攬在懷裡,按住她的腦袋低聲在耳邊說,「你沒做錯,錯的是這個世道。」
「要死,我也當死,可我偏不死。」鳳葯喃喃說道,似安慰胭脂,也似寬慰自己。
不多時,胭脂從她懷中掙脫出來,理好衣服,對著鳳葯磕了個頭,「自今日起,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但憑差遣。」
「去見見小姐吧。」胭脂起身拍打幹凈衣服,面色如常。
三人相聚,一夜傾訴。
胭脂說那日官兵鎖拿常府所有人丁,她是被抄家的御林軍從床上拉起來的。
跪在院中,才知道小姐與鳳葯跑了。
常府有幾百口人,隊伍拉得極長。
大家過凌水橋時,胭脂自隊伍中跑出來,跳進刺骨的水中,遊走了。
她在城裡躲了多日,並沒得到一點小姐的消息,又有傳言說在凌河找到一隻小舟,上面丟著繡鞋,還在水面上打到小姐穿的披風。
傳言說小姐帶著丫頭投水自盡了。
「我不信,鳳葯絕非能自盡之人。」胭脂認真地看了鳳葯一眼。
她猜測兩人無處可去,定是來了青石鎮,便跟著尋過來。
「那你是怎麼過了野人溝的?」小姐問,「我們過得可難呢,多虧鳳丫頭瞞天過海。」
胭脂愣了,鳳葯極自然接過話頭,「她扮做男子,身無分文,也就過去了。」
「哦哦,那就好,萬不可做女子裝扮,那些土匪無惡不做的。」
小姐拍拍胸口快活得吐了下舌頭,見到府里的老人兒,如見了親人。
鳳葯與胭脂對視一眼,她已決定將這秘密爛在心頭。
一大早,胭脂讓鳳葯先去休息,由自己做粗活,等客人上門,鳳葯再起也不遲。
鳳葯有個相熟的客人。
對方幫他打聽過常府情況,還在王二挑釁時出言阻止,是個極穩重的人。
她托對方再辦張路引。
客人拍著胸口滿口答應,「現在的官府,只要付錢,沒有不給辦的,真真有錢能使鬼推磨。」
鳳葯付了對方整整三兩銀子。這是她一個大錢一個大錢攢起來的。
胭脂有了新身份,鳳葯在外稱她「小叔」,胭脂行事沉穩,頗有長輩的架勢。
胭脂在二院樓下搭個小床,守著小姐,也讓鳳葯放心不少。
只是倒春寒不減,小雞凍死好幾隻,害得鳳葯心疼不已。
這陣忙,倒把王二忘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