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天地劫

第二十四章 天地劫

推開一扇角門,豁然出現在眼前的是滿目的虯枝。

一陣微風吹過,雖是初夏,這風的涼意卻彷彿鑽入了八仙的心裡,每個人都覺的心裡一陣刺寒。

那扭曲著的詩意盎然的梅枝被這陣微風一吹,突然間化成了滿天的塵埃,塵埃在眼前緩緩飄動,就如那天上的浮雲。

浮雲緩緩升起,塵埃漸漸落地,一個嬌弱裊娜的背影漸漸的清晰起來。

她的背是那樣的挺直,身形卻是那樣的單薄,裙裾微微揚起,彷彿剛才的那一陣輕風就要把她吹去。

尤為刺眼的卻是她那一身大紅的新婚艷服,她竟然是個正要拜堂的新娘子。

那柔弱的身軀順隨著緩緩飄浮的塵埃慢慢的轉動了過來,八仙終於看到了她的眼睛,那一雙眼睛里一片冰冷,根本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是你?」最為吃驚的自然是剛剛自婚堂趕來的荷仙姑,荷仙姑輕上幾步,徑直來到月華面前,輕輕盈盈的說道,「你怎麼會在這裡?你不是正在拜堂成親嗎?」

月華那冰冷的眼睛直直的看著前方,眨也不眨,卻緩緩的把右手提在了胸前,右手中握著的正是那黑色的刺魂。

一點昏黃的燈光刺穿了雨夜,八仙皆微微抬起頭,看到了西南方一座八角塔樓,燈光就是從塔樓的最上層一扇拱形的窗口中射出的。一個胖胖的圓圓的大腦袋印在那窗口之上,他正是八仙此行要找的人。

荷仙姑收回目光,射在月華的臉上,目光中已經有了緊迫:「趙姑娘,我們有急事,請你讓路!」

說完,荷仙姑斜身竄出,一個紅影只輕微一晃,那個柔弱的身子又擋在了荷仙姑的面前,眼睛似看非看,目光中依舊冰冷,刺魂仍是那樣平平的伸著,攔在荷仙姑身前。

「仙姑,不要跟她客氣,讓我來,」藍采和正要搶步而出,卻被鐵拐李無聲的攔住了。

荷仙姑秀眉一豎,語氣變的冰冷:「如此我們就得罪了!」

說完,荷仙姑搶步進身之間,已經抽出腰間長劍,一劍刺向月華左肩,這一劍迅急如風,卻又穩如謦石,只此一招便可看出荷仙姑劍術上的造詣,遠超過武林中的所有用劍好手。

這一劍荷仙姑只使出了七成功力,只盼著那趙月華能知難而退,只為逼她讓路,並不為傷人,因此劍上尚留了三分餘力。

哪知,自己的長劍剛剛遞出,便覺眼前紅光一閃,對手的身形竟然消失了。

荷仙姑心中一凜,已知趙月華的武功絕不簡單,沉心凝神一測之間,已知趙月華的方位,荷仙姑輕提一口氣,使出遁移仙法,身子突然間出現在了趙月華的身後,左手運足內力,一掌向著趙月華背上拍了過去。

自己的遁移仙法在八仙之中不能稱第一,也足可稱第二,若單論輕身功夫,八仙之中自己誰也不服,因此荷仙姑自信這一掌必定會重重的擊在趙月華的背上,把趙月華擊下地去,荷仙姑甚至都在思考自己是不是要減去幾分力道,免得把趙月華打成重傷。

自己的掌勢已經推出,哪知結果卻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只見那離著自己手掌已經不及一寸的玉背,突然間順著自己劈出的掌風輕輕一轉,竟然把自己的手掌避了開去,自己必中的一掌竟然變成了自月華的背後輕輕擦過。

突然,脅下「日月穴」一痛,一口氣提不上來,一股大力突然重重的推在自己小腹之上,其力即柔且剛,荷仙姑一聲悶哼,身子如斷了線的風箏,重重的摔向了七仙腳下。

其餘七仙自然不能讓荷仙姑摔下,呂洞賓早已飛身而起,輕輕挽住了荷仙姑的手臂,把荷仙姑放在了地上,關切的問道:「仙姑,你怎麼樣?」

藍采和早已忍耐不住,舉起玉板就要衝上,卻被臉色鐵青的鐵拐李再次擋了下來:「湘子,你去請趙姑娘讓路!」

「是,」韓湘子答應一聲,舉笛緩步而出。

藍采和看到鐵拐李竟然派韓湘子出戰,而不用自己,不禁惱怒的吼道:「師父,為何不讓我去?」

旁邊的漢鍾離一搖玲瓏寶扇:「師父是為你好,怕你吃虧!」

「我吃虧?難道韓湘子能打過我嗎?」

「若論拳腳上的功夫,湘子自然不一定是你的敵手,只不過如果是斗靈息的話,湘子就要勝過你許多了!」這次接話的仍然是漢鍾離。

藍采和一看月華手中提著的那柄刺魂,再想想趙月華激裝亢金龍時的威勢,不禁一口氣瀉了下來。

這時,韓湘子已經到了月華面前,抱拳一禮,文質彬彬的說道:「趙姑娘,我們是友非敵,你何苦要阻住我們的去路與我們八仙為敵呢?」

「趙姑娘,你也曾與我們八仙並肩做戰,你的性命還是我們八仙所救,你怎麼能忘恩負義呢?」

「趙姑娘的才情、武功,我們八仙深為知曉,只不知趙姑娘為何會與我們八仙為敵,莫非是受了妖人所脅迫?」……

不管韓湘子如何滔滔不絕的說下去,趙月華始終是那樣的一個姿式,身子筆直的站著,眼睛平視,好似看向近處,又好似看向遠方,又好象什麼都沒有去看。

在後面觀陣的藍采和早急了,舉起竹板沖著韓湘子喊道:「你到底是打還是不打,要是不忍心打,就換我來。」

漢鍾離也跟著說道:「湘子動手吧,時間不多了!」

韓湘子雖然聽到後面緊催,依然極為有禮貌的對趙月華說道:「趙姑娘,既然你不聽在下好言相勸,在下也是無法。只是我大你小,我男你女,實是不好相鬥。這樣吧,在下就獻醜了,吹奏一曲『百鳥朝鳳』,請趙姑娘品評,如果趙姑娘經受不起,請儘早出言就是!」

說完,韓湘子緩緩舉起長笛,放在嘴邊,輕輕的吹了起來,開始起調極低,緊緊的盯著趙月華的眼睛,只見趙月華依然是同一個姿式,直直的站著,並無異樣的反應,才放心大膽的高聲吹奏起來。

笛聲如潮,一浪高過一浪,如投入海水中的巨岩,激蕩著海水向四面八方擴散開去,即使是那如注的大雨也不能阻擋這笛聲分毫。

滿地狼狽的木板樓內,兩具廝纏在一起的軀體突然間分了開來,上面的一具就如突然嗅到危險的眼鏡蛇,猛然挺立起來。

———

如注的大雨中奮力奔跑的一個女人,聽到笛聲突然間站住了,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仔細的辨別著笛聲的方向,她的頭髮早已凌亂不堪,衣裙上濺滿了泥水,身後傳來一個男子一聲聲焦迫的呼喚:「婉妹,快回來,快回來!」

她對這一切只是理也不理,此時她的心中只有一個信念:「找到霖兒,拚死也要找到霖兒!」

她已經失去了一次,不能夠失去了第二次了!

她怔怔的聽了一會兒笛聲,突然下定決心似的,變了個方向,趟著泥水不顧一切的向前衝去。

笛聲突然間啞然而止。

呂洞賓一挺身軀正要上前,卻被鐵拐李一揮手攔住了。鐵拐李背著那個碩大的葫蘆,拄著拐杖,一步一步顫顫悠悠的向著月華走去,背影是那樣的蒼涼,身後的七仙皆屏住了呼吸,靜靜的看著,誰都沒有言語,因為每個人的心裡都多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沉重。

「唉,人世間善惡原只一線,一念濁則為惡,一念清則從善,從善則問心無愧,胸懷坦蕩;為惡則如入沼澤,從此陷入萬劫不復之境。」鐵拐李輕輕捋著頜下短須,眼光看向別去,仿若是深有感觸的自言自語道,突然鐵拐李擺過臉正對著月華,微微一笑說道:「其實看事情的角度不同,對善惡的看法也不相同,或許在你的心裡,你一直以為自己的所作所為皆是善的,而我們則是惡的。天意難測,善惡難分,既然我們走到了此步天地,這一戰總是少不了的。呵呵,有一句話叫做『造化弄人』,那是一點也不錯的。如果我們退一步或許就可免去這一戰。不過,這一步偏偏是我們不能退的,想必你也不會退這一步。呵呵,只有讓我這個瘸子來領教領教姑娘的刺魂了!」

說完,鐵拐李拐杖在地上一頓,右手法訣立在胸前,口中念念有詞,兩眼看準了月華的雙眉之間,連勝兩場都顯的從容不迫的月華突然間如遇重擊,猛然一飛而起,直直的向上衝去。

鐵拐李的目光緊緊的盯住月華的身形毫不放鬆,頭隨著月華的身形微微向上仰起,臉色鐵青。

月華在空中身形旋轉,輕輕一個轉折,手中的刺魂突然間騰空而起,在空中運轉如輪。

那刺魂的轉動彷彿帶起了一個巨大的旋渦,如注的雨滴突然變成了四射的雨箭,以月華為中心呈圓形向四面八方發射出去,滿天的烏雲也隨之瘋狂的轉動起來,一個巨大的旋轉的黑洞形成了,黑洞的中心直通天際,黑洞的下方就是月華那柔弱單薄的身軀,彷彿隨時都會被那旋渦捲起一樣。

刺魂越轉越快,旋渦也越來越深,突然間一束明亮的月光透過那連通天際的黑洞直投下來,正投射在那瘋狂旋轉的刺魂之上,刺魂突然間發出了懾人魂魄的黑光,月華縴手微指,細長的手指被月光映照的如玉般透明,一大片的月光突然間被刺魂所反射向八仙所處的地方灑去。

「小心,」鐵拐李突然發出了一聲驚呼,那聲驚呼里充滿著恐慌,身子一躍,以與自己身體不相襯的敏捷出現在了七仙身前,接著右手食指向著後背的那個大葫蘆一指,然後指向天空中的刺魂。

那個碩大的葫蘆猛然自鐵拐李背上飛出,飛出之時早已自動的打開了葫蘆口,一股肉眼可見的清氣自葫蘆中發出,包住了那片灑下的月光,月光隨著那股清氣慢慢的被吸入了葫蘆里,清氣漸漸凝結結成了一條白色的氣帶,一頭連住了葫蘆口,一頭系在了旋轉著的刺魂之上。

那正在瘋狂旋轉的刺魂突然間一頓,好象要停下來,月華突然間仰頭向上,發出一聲清嘯,身子陡然升高三尺,右手雙指並成法訣向著那刺魂一指,那略一停頓的刺魂猛然又重新瘋狂旋轉起來。

「嗯,」鐵拐李突然發出了一聲悶哼,那個碩大的葫蘆陡然間被刺魂拉近了丈許,好象要被刺魂吸過去一樣。

鐵拐李急忙拐杖連頓,法訣連指,額頭冒汗,身子卻在慢慢的隨著那碩大的葫蘆向前滑動,在地面上留下兩條尺余深的深溝,而且向前滑動的速度還在越來越快。

「不好,師父一人抵不住,一齊上,」看出情況不利的漢鍾離急速的對著另外六仙說道,說完漢鍾離立即盤膝坐在了地上,左手放在丹田,右手捏成法訣立在胸前,一股巨大的靈息傳送到了鐵拐李身上。

接著,反應過來的呂洞賓、曹國舅、張果老、韓湘子、藍采和、荷仙姑全部盤膝坐在了地上,做出和漢鍾離同樣的樣子,把自己本身的靈息皆傳到了鐵拐李身上。

鐵拐李的身形終於穩住了,不再向前滑動,鐵拐李也急忙盤膝坐了下來,把八仙之力合在一起,同時加持在了葫蘆之上。

葫蘆口噴出的清氣立時粗大了三倍,空中的刺魂再一次一頓漸漸的慢了下來,就好象被套上絞索的轉輪,承受不了那絞索上重物的重量,又像是用盡了力氣拉磨的驢子,腳步漸慢,喘息漸重。

在空中的月華宛如受到了侮辱的仙子,滿頭的青絲突然間暴開,雙目圓睜,如電的目光緊緊的盯在了刺魂之上,緊緊並在一起的右手法訣指定空中的刺魂慢慢的在自己頭上旋轉起來,那將要停息的刺魂彷彿重新獲得了生命,再一次隨著月華的節奏慢慢的加速旋轉起來。

隨著月華的法訣越轉越快,刺魂再一次攪起了滿天的烏雲。

地上的八仙個個頭上大汗淋漓,就如洗過了一樣,胸前的法訣在劇烈的顫抖著,空中的那個聯繫著刺魂的葫蘆也隨著八仙法訣的抖動在抖動不已,好象隨時都會如發了狂的奔馬脫韁而出。

八仙的法力已經到了極限,而空中那刺魂旋轉的速度仍在加快,一場悲劇看來已經在所難免。

就在這時,突然遠處傳來一聲悲愴而憤怒的大叫:「月姐姐,你們不要傷我月姐姐!」

———

一個人跌跌撞撞的飛奔而來,身上滿是泥濘,一隻腳光著,鞋子也不知跑到什麼地方去了。

臉上身上全是水,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兩腮邊微有一點潮紅,也不知是因為跑的累的,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他拚命的跑著,雙臂急速的擺動著,如風一般衝到了那個離地足有六尺的高的葫蘆面前,雙腳猛跺地面,身子用力騰起,竟然一把抱住了那個巨大的葫蘆。

「不要,」八仙中好幾個人的聲音叫了出來,伸手欲攔,卻已經遲了。

「啊,」一聲驚呼只來的及發出一半,一個黑色的人形已經自梅霖的天靈蓋被掣出。

黑暗,熟悉的黑暗,這種黑暗是多麼的令人感到親切啊!

短暫的黑暗之後,是大海,是無比寬廣的大海,是無數靈息匯成的大海。

無數的靈息皆向著梅霖湧來,一幅幅的景像又一次是那樣清晰的出現在自己的腦海。

景像雖多,令梅霖最為慟心的卻是那一個披頭散髮的女人在雨水中狼狽跋涉的身影。

因為那個身影正是生了自己又養了自己的親娘啊!

「娘!」一聲無聲吶喊在梅霖的口中吼了出來,這一聲用上了梅霖所有的力氣。

因為這也許是自己最後叫的一聲「娘」了!

突然那股把自己急速的向上拉扯的力量消失了,梅霖只覺的自己的身上一輕,差一點掉到地上。

只一瞬,梅霖已經明白了,是這一聲「娘」觸動了月姐姐的靈魂,讓月姐姐想到了那個為自己難產而死的娘,因此月華的力量消失了,刺魂停止了轉動。

梅霖甚至能看清月姐姐那雙冰冷的沒有一絲生機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波動,無窮的憂鬱在這絲波動中泛動出來。

一股莫名的靈息充入了梅霖的腦海,沒有絲毫的猶豫,又好象是身不由已,梅霖在空中就如一條水中的魚,雙腳一蹬,兩手分開那尚未斷絕的清氣,一下子竄入了月華的額頭之中。

金黃,一片金黃的光芒,那是一片金色的沒有一絲波痕的湖水,湖面的上面立著一個小小的**小人,那是月姐姐的模樣,無數密密麻麻金黃的細線自那小人身上穿射而又投入了看不到的六方。

那個小人正背對著自己,在那小人的背上赫然貼著一張對這小人來說,極大的黃紙,黃紙上面以丹砂畫著複雜難明的符號,那些符號皆一明一暗的發出暗血色的光芒,顯的是那樣的詭異。

一張黃紙幾乎蓋住了那小人的整個背部,黃紙上卻沒有一絲像別處那樣的黃色金線穿過。

很顯然,月姐姐是中了別人的暗算!

被人在元靈上下了如此惡毒的陰符卻不自知,梅霖一探之間,已知究竟,恨不得立即衝出去把那可惡的妖僧一撕兩段。

「月姐姐真可憐,剛被那亢金龍切斷的靈魂還未好全,竟然又被人用陰符控制了靈魂,可惡!可惡!」梅霖幾乎要大聲叫了出來,一想到自己是在月姐姐的腦海里,每一個動作都極有可能影響到月姐姐的身體,不由的把自己控制了下來,忽然之間腦海中不知為何顯出一個靈息,「難道這就是月姐姐的命運?」

「不,絕不會,月姐姐的命運絕不會這麼苦,」梅霖大踏步的向前走去,伸手抓在那道黃紙之上,突然一陣酸麻自手臂傳來,如中雷擊。

「啊!」梅霖一聲慘叫。梅霖雖痛,手卻是抓的更緊了,並且不顧性命的死命往下一扯,突然一股大力傳來,胸口如中巨錘,「蹬蹬蹬」梅霖連退數十步,一下子躍出了月姐姐的腦海,手中猶自緊緊的抓著那張黃色的害人不淺的陰符。

梅霖跌出月華的腦海,只覺的眼前一黑,一切靈息皆消失了,自己好象要被什麼東西撕裂一樣,整個身子向四周擴散開去。

梅霖想大叫,卻喊不出聲,想掙扎卻沒有一點點力氣,一股深深的絕望湧上了梅霖的心頭,難道我就這樣消散在天地間啦?

不,我不要,還要看月姐姐,我還要看我娘,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需要我去做……我還沒活夠啊!

———

在腦中最後的一個念頭消失之間,梅霖聽到了一聲低沉的吼聲:「收!」

那個彷彿耗盡了所有生命的將要落地的葫蘆,在彷彿將要耗盡了靈息的鐵拐李的駢力一指下,再一次飛了起來,葫蘆口再次噴出一道清氣,這道清氣化成了一個大手的模樣,一下子把梅霖那已經擴散了靈魂攫在手中,向著梅霖那躺在地上的軀體中塞了進去。

隨著梅霖的靈魂竄出月華的腦海,月華的身子猛然一顫,就如打了個冷戰,雙眼一閉,又緩緩睜開,看了看面前的八仙,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大紅婚服,眼睛里充滿了迷茫。

突然,那雙憂鬱的眼光看到了躺在地上的梅霖。

「霖弟,你怎麼啦?」月華嘴裡發出一聲嬌呼,早已撲到了梅霖身前,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慢慢的要去觸摸梅霖的鼻息,那小小的玉手卻是抖的極為厲害,雖然近在咫尺卻猶如隔著天涯,那手無論如何也放不到梅霖的臉上。

月華的眼光緊緊的盯在梅霖那極為狼狽,腮邊卻帶有一絲紅暈的臉上,眼中有光在閃動,卻完全沒有注意到身後,一柄泛著青光的長劍在高高的舉起,劍鋒已經對準了自己那如玉蔥樣的細巧的脖頸。

一個漁鼓伸出來擋住了那正要落下的長劍,張果老無聲的搖了搖頭,長劍的主人則微微嘆了口氣,把長劍收了回去。

一根玉指終於輕輕的壓在了梅霖的上唇之上,月華緩緩的站了起來,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就如那萬年古井裡的水,就連那眼中的憂鬱也已凝結。

月華輕輕理了理鬢角的髮絲,把一縷髮絲咬在嘴裡,雙手輕輕的把自己散開的長發盤起,動作是那樣的優雅,那樣的靜謐,完全無視於八仙的存在。

「她要自殺,」一個極輕的聲音從荷仙姑嘴裡發出。

鐵拐李雙指駢成法訣,向著那已經死去的梅霖暗自一點,一股無形的靈息自月華身邊劃過,落在梅霖的身上。

月華自然感到了這股靈息,只是她的身子動也沒有動,依然背對著八仙,專心的盤著自己的頭髮,把一根根被雨打落的長發再次編在一起,彷彿這世界上再也沒有比這更加重要的事情了。

長發已經盤起,每一根髮絲都呆在了它應該呆的位置,就連這滂沱大雨都再也不能將它打亂,月華又整理起自己的衣裙,玉手緩緩自衣裙上撫過,一股熱氣自婚服上騰起,那衣裙立即變的干如飛絮。

一切都準備好了,月華緩緩的捧起了那柄黑色的刺魂,旁邊的八仙皆靜靜的看著,不發一言,只有張果老的肩頭聳動了一下,似要出言,卻被鐵拐李施以眼色,止住了。

就在這時,突然一聲悶哼發於地上,這一聲悶哼雖輕,落入了月華耳中卻不啻於驚雷,刺魂無聲的滑落在地上。

月華急撲到梅霖身上,喜極而泣:「霖弟,你沒死,你沒死啊!」

梅霖緩緩的張開了眼睛,一頭盤的整整齊齊的烏絲映入到眼中,梅霖輕輕咧開嘴,笑了笑,伸出手去想摸一下那細細的烏絲,就在這時,眼前突然間燈火大亮,刺的梅霖張不開眼來。

「你奶奶的,誰這麼缺德,竟敢拿燈照老子,」一句話還未說完,梅霖便住了口,因為梅霖已經憑靈息感覺出來人是誰了。

五百名白衣劍士,白衣飄飄,背插長劍,突然出現在了八仙面前,每人手中的一盞防雨孔明燈皆提到了胸前,強烈的燈光把這黑暗的雨夜照射的亮如白晝。

前排兩人卻是一人臉黑,一人臉白。

最前一人空著雙手,輕衣緩帶、國字臉、丹鳳眼、長眉入鬢,就像是被客人打擾了好夢的主人,臉上略帶看不出的不快,向著八仙略一拱手:「各位道長請了,不知深夜光臨寒舍,有何貴幹?」

眼光一掃,好象他現在才剛剛發現了另一邊的月華和梅霖,沉聲說道:「華兒,你不與凌駙馬舉行婚禮,為何跑回家來了?霖兒,你就更加胡鬧了,你看看你,把自己弄的哪裡有一點人樣?」

「哈哈哈哈,」尚坐在地上的梅霖突然間笑的前仰後合,差點背過氣去。

笑了好半晌,梅霖才止住笑,慢慢的從泥水裡站了起來,猶如喝醉酒的樣子,一搖一晃的來到了趙秉天前面,指著趙秉天說道:「哈哈哈哈,趙秉天啊,趙秉天,你這隻狡猾的老狐狸,你這個假仁假義的偽君子。事到如今,你還在裝蒜,你行,你真行!我來問你,你一個普普通通的布匹商人,如何會有這許多功力高深的劍士?」

「放肆,」趙秉天的鼻子差點被氣歪了,「你……你……你竟敢如此說……」

趙秉天還未說完,便被梅霖打斷了,梅霖深深的作了一個揖,臉上裝作恭恭敬敬的說道:「對不起,是我說錯了,應該稱為尊敬的……雲門門主大人!」

剛一說完,梅霖又一次狂笑起來,連眼淚都笑了出來,這一次的笑聲中充滿的哭澀:「哈哈哈哈,我的爹爹是那神秘的雲門門主,是那能力大過天的雲門門主哪!」

趙秉天的臉上突然恢復了平靜,眼中射出精光,冷然說道:「好,好,不愧是當朝國師,有本事。不錯,我就是要救黎民於苦難的雲門門主,今天你們這些人一個也別想活著離開這裡!」

趙秉天的目光冷冷的射到了月華那單薄瘦弱的身軀上,那單薄瘦弱的身軀或許是經受不住這寒風冰雨,在微微的發著抖,下嘴唇輕輕的咬著,臉上一片雪白,沒有一絲血色。

「華兒,你過來,到爹這裡來,」趙秉天冰冷的聲音裡帶著一絲低覺的關愛。

「月姐姐,不要聽他的,他是壞人,不是我們的爹爹,」梅霖上去一把拉住了月華的衣袖,焦迫的喊著,聲音已經有些聲嘶力竭。

耗盡了靈息一直在休養生息的八仙中的漢鍾離突然睜開眼來,上前走了一步,深切的說道:「趙姑娘,師父已經說過,人世間善惡難辨,一念錯則陷入萬劫不復之境,趙姑娘可要三思啊?」

———

月華的目光緩緩的看到自己的親生父親趙秉天身上,父親一臉的肅穆威嚴,眼光中多了一絲自己看不懂的東西,越過父親的身影,目光緩緩自那五百白衣劍士身上劃過,自己異常熟悉的阿黑阿白赫然站在前列,還有許多也是家中十分熟悉的面孔,人人的眼睛皆望向了自己。

這些人,這許多的親人難道就是那神秘的無所不能的雲門?就是他們偷走了兵器庫的兵器?就是他們一直在控制著整個的大宋朝堂?就是他們搶走了冬蟲夏草?

他們就是霖弟和凌師兄、沈師兄一直在不斷的唾罵,不停的尋找的雲門?

他們可都是自己最最親的親人啊?

輕輕扭過頭,眼光碰觸到了霖弟那火熱焦灼的目光,有一種被刺痛的感覺,急忙避了開去,眼光又回到漢鍾離的臉上,漢鍾離正殷切的看著自己,眼光中的意思不言而語。

可是,可是,自己真能對著生我養我的親生父親痛下殺手?

一邊是自己親生的父親,一邊是生死不渝的霖弟,為什麼,為什麼,他們要自相殘殺,為什麼他們不能團結在一起!

從他們的眼光中已能明明白白的看出,他們必定會斗個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難道這就是他們男人的世界?

為什麼,為什麼上天要如此的對待自己?為什麼上天總要自己做出這麼痛苦的選擇?

月華仰頭向天望去,黑漆漆的,沒有一點星光,雨滴不斷的打在臉上,那種冰寒卻落入了心裡。

突然間,月華感到這一切都是那樣的陌生,這個世界是那樣的冰冷,每個人的靈息都變了,變的自己不認識了,或許只有另一個世界才不會有這麼多的痛苦抉擇吧?

月華嘴角輕抿,微微的笑了,頭頂上突然間閃出一道黑色的光華!

「月姐姐!」一聲撕心裂肺的大叫,梅霖猛的把月姐姐撲到在地。

雲突然間散了,雨停了,一輪明月照在了當空。

「華兒,」一個凄厲的聲音自牆外傳入,一個狼狽的人影扭身穿過角門,奔了過來,一下子撲在地上,把月華抱了起來。

一投冰冷的感覺自月華身上傳來,月華正在失去身體的溫度。

兩滴淚落在了月華那蒼白的臉上,她沒有去擦,卻呼的一下子堅定的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的走向趙秉天,雙眼中如射出了兩柄利劍。

「夫……夫人,你怎麼來了?」趙秉天有些手足無措的道。

婉妹的雙眼睜的極大,一字一頓咬牙切齒的說道:「趙秉天,我沒有想到你會是這樣的人!你說,你真是雲門門主?你真做了那些見不得人的事?」

「不錯,我就是雲門門主,我做那些事全部是為了我們大宋,我不希望我大宋毀在昏君奸臣手裡,所以我創立了雲門,又建了天神幫,統一了整個南北武林,就連金國的武士都在我的控制之下,眼看著我的大計就要成功,整個金國都要回到我大宋版圖,只可惜壞只壞在這個孽子手裡,他殺死了我的雲龍香主,解散了天神幫……」趙秉天來回走著,大聲的說道,變的如同發怒的雄獅,氣勢洶洶,與從前那個文質彬彬的公子哥判若兩人。

「夠了,我不管什麼大宋還是大金,我只知道你背地裡做盡壞事,害了我的霖兒,又害死了華兒,還欺騙了我,你這隻披著羊皮的狼,就算是死一百次都不算多,我要殺了你……你這個人面獸心的禽獸,」婉妹從懷裡掏出一柄一尺長的短劍,高高舉在手中,向著趙秉天衝去。

「趙夫人,小心,」漢鍾離剛要伸手阻攔。

婉妹離著趙秉天尚有丈余,便如撞到一面硬牆上一樣,被彈了回來,口鼻中都有鮮血流出。

「夫……夫人,」趙秉天略帶歉意的伸出手來,彷彿要上前攙扶,卻又訕訕的收了回去。

「好,好,這些年你騙的我好……」婉妹尚未說完,便有一大口血自口中湧出。

「娘!」梅霖一下子又撲到了婉妹身上,緊緊的抱住了婉妹,嚎啕大哭。

「咳,咳,」婉妹咳出幾口血來,好象緩過一點氣來,輕輕的順了順梅霖的頭髮,艱難的說道,「霖兒,娘做了錯事,娘對不起你。還有一件事娘要告訴你,你的親生父親是梅……梅……」

婉妹的最後一句話沒有說完,頭突然間低在了梅霖肩上,梅霖像是意識到了什麼,鼻中聞到一股血腥之氣,手中覺的滑膩,把手舉在眼前一看,見手中沾滿了殷紅的鮮血。

梅霖搭眼一掃,只見一截明亮的劍尖自娘親的後背鑽了出來。

「娘,你不要死啊,」梅霖淚如雨下,突然梅霖像是想到了什麼,掙扎著爬了起來,腳下一絆卻是差一點摔倒,但梅霖卻是什麼都顧不得了,幾個踉蹌到了張果老身前,直接把手向張果老懷裡伸去,一邊伸一邊說道,「快給我還魂丹,快給我還魂丹!」

張果老一邊閃避著,一邊沉痛的說道:「她們一個中了刺魂,一個血將流盡,就算有還魂丹也沒用了,況且我近期也沒有時間去煉!」

「你騙我,你騙我,我不信,我不信,」梅霖的手強行伸入張果老懷裡亂掏一陣,把張果老懷裡的東西都扔在地上,見最後實在沒有東西了,才「哇」的一聲再一次哭倒在娘的身上。

「殺人償命,欠債還錢,你這妖人太過可惡,連自己的女兒和妻子都給逼死,還不知悔改,」藍采和目睹如此慘劇,早已忍受不住,也不等自己靈息全部恢復便縱身到了趙秉天身前,上前挑戰。

修復完靈息的鐵拐李接著也睜開了眼睛,一瘸一拐的走到了趙秉天面前,一邊走一邊搖頭道:「天做孽,猶可違;自做孽,不可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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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彌陀佛,偽善之人總是一幅道貌岸然的模樣,」一道白光一閃,一個又胖又高的和尚擋在了趙秉天身前,面對著鐵拐李雙手合什,然後轉過頭去向著趙秉天微微說道,「門主,我看我們應當實行第二步計劃了。」

趙秉天略一點頭,帶領五百劍士飄然而去,在離開這個梅園之前,趙秉天終於忍不住最後看了地上的趙月華和婉妹一眼。

「這一天終於來了,你們八仙就跟我來吧,」說著,也不見那和尚如何做勢,身子如乘雲般輕輕的向上升去。

八仙不敢怠慢,皆各展法術追了上去,在上升的過程中已經圍成一個圓圈,把那又胖又高的和尚圍在了當中。

那和尚似乎並不在意,直到升到了已經看不見了地面,才停了半空,緩緩說道:「還是這裡好,免的傷了無辜!」

「你這個妖僧,不要假惺惺的故作慈悲啦,」曹國舅用玉板向著他一指,「如果不是你,我們兄弟如何會與二十八星宿打起來?」

曹國舅多次因二十八星宿受傷,當即率先發難,藍采和也不示弱:「跟這妖僧廢話無用,還是手底下解決來的快!」

說完,藍采和揚起竹板就要劈去,那和尚卻如未見,高宣一聲佛號:「阿彌陀佛,施主先請看上面!」

藍采和抬頭一看,只聽耳旁傳過一聲低沉的咒語:「天地為爐汝為炭,二十八星顯光芒。天地玄黃,聽我調令!」

西邊的天際突然間群星大亮,藍采和自然能夠認出,那分別是「奎、婁、胃、昂、畢、觜、參」七宿,接著南邊的群星也亮了起來,分別是「井、鬼、柳、星、張、翼、軫」七宿,幾乎同一時間北邊的群星也亮了起來,分別是「斗、牛、女、虛、危、室、壁」七宿,最後面是北邊的七宿由「箕、尾、心、房、氐、亢、角」依次亮起。

「不好,是二十八星宿大陣,快捉望空!」鐵拐李低沉的聲音響起,藍采和反應過來,低頭一看,卻不見了那又胖又高的和尚的身影。

「天雷地火水木轟,」那和尚的聲音不知從什麼地方遙遙的傳來,「呼」腳底下突然間騰起一股烈焰,衝天而起,把自己淹入了其中,接著天空中突然間變的陰雲密布,一道粗大的光柱正在雲層上醞釀聚集。

一陣冰寒刺骨,四面八方無數的尖銳的冰凌挾帶著一股寒風迎面撲至,圓頭的一人多粗的巨木夾在冰凌之中憑空飛來。

「不好,我們陷在陣中了,快聚到一起,千別不要走散,」鐵拐李的聲音隱隱傳了過來,藍采和一邊拚命的抵擋著四面八方襲來的冰凌巨木,一邊念動凝雲術,躲避著腳底的烈焰,從巨木的縫隙中依稀看到了荷仙姑那飛舞的朱綾,急忙拚命的向那邊擠了過去。

八仙圍成一個圓圈,背向中間,臉面向外,手中各揮法寶,拚命防禦,只是那腳底騰起的烈焰卻是實在無法躲避,各人只能憑自己的功力強自忍受,只過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最為怕火的韓湘子身子已是搖搖欲墜,漸漸不支。

正在拚命掄著寶扇扇起一股股巨風的漢鍾離腳底下的道袍也快要被燒著了,見如此下去不是長法,不禁大聲呼道:「我來擋冰,誰能抗火?」

一句話提醒了正在奮力揮舞朱綾,吃力的抵擋冰凌的荷仙姑,荷仙姑側眼一看,只見多人已被腳底烈焰搞的狼狽不堪,急忙把朱綾旋成一個圓圈把自己包在其中,雙目微閉,默默念動咒語,隨著荷仙姑雙眼一開,縴手往腳底一指,道聲:「開!」

一朵巨大的紅蓮突然出現在荷仙姑的腳下,荷仙姑咒語聲急,那紅蓮漸漸的擴大平鋪開來。

被烈焰燒的直跳腳的漢鍾離一見之下大喜,道聲:「仙姑,沒想到你連『火中紅蓮』都練成了,實是可喜可賀!」未及說完,漢鍾離便一下子跳到了紅蓮之上,接著韓湘子、張果老、曹國舅等一一跳到了紅蓮之上。

八仙站在紅蓮之上,再也不懼那腳下烈焰,只集中精力對付四面飛來的冰凌和巨木,氣勢登時盛了許多,荷仙姑驅動紅蓮不能抵擋,呂洞賓便到了荷仙姑身邊,雙劍飛舞,運劍成盾,把所有來物盡數接了過去。

就在這時,突聽天空中「轟隆隆」一聲巨響,一個巨大的霹靂直劈下來,正炸在八仙中間,那四濺的電火花,便把八仙炸的焦頭爛額,臉色發黑,四肢發麻,幾乎失去了抵抗之力。

這樣的雷電再來一兩次,八仙恐怕要盡皆毀於此處,鐵拐李深知這雷電的厲害,不敢怠慢,法訣一指,背上那個巨大的葫蘆飛出,口向上立在了火中紅蓮之上,隨著鐵拐李的法訣不斷的點向其身,那個葫蘆便在不斷的變粗變大。

葫蘆不斷的變大,速度遠遠的超過了紅蓮增大的速度。此時紅蓮幾乎已經不再變大,荷仙姑的法力已經施展到了極限,隨著那葫蘆的變大,八仙漸漸的被那葫蘆擠到了紅蓮的邊緣,隨時要被那葫蘆擠下去。

其餘七仙皆焦急的看向半閉著眼的鐵拐李,卻是誰也不敢出聲言語,終於那個葫蘆把他們擠到了最邊處,便不再增大。

鐵拐李法訣猛然又是一指,那個巨大的葫蘆嘴飛了起來,一股清氣自葫蘆中衝出,直衝天際,接著那股清氣擴散了開去,把那些烏雲皆包在了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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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隆」一聲又是一個醞釀好的巨雷劈了下來,正劈在了那葫蘆身上,那葫蘆晃了幾晃,鐵拐李的身子也是晃了幾晃。

「啊」,韓湘子突然發出一聲驚叫,落下了紅蓮,幸好一隻手抓在了紅蓮邊上,沒有全部落下,就是這樣那噴吐的火焰也已經淹沒了韓湘子的半個身子。

韓湘子法力本弱,又不經火燒,這一落入火里,竟然無法從火里躍起,一旁的曹國舅一彎腰拉住了韓湘子的手,一把把韓湘子提了上來,曹國舅卻是身子一顫,一支冰凌已經深深刺入了失去防衛的左肩。

「我來幫你」,一旁的張果老一邊揮出數道漁網,一邊移動到曹國舅身側,抽手一把撥出了那隻冰凌,然後一隻手從懷裡掏出一瓶藥膏,替曹國舅摸在了傷口處。

「好賊子,如此惡毒,」曹國舅一疼,把原先的舊話都罵了出來。

八仙皆聽到了耳中,只是此時八仙哪裡有時間笑出聲來,只除了藍采和調笑道:「哈哈,我說你這個官老爺當的不怎麼樣啊?」

「轟隆」一個驚雷又炸了下來,掩蓋了曹國舅的回話,八仙藍采和急忙掩頭躲避,卻覺的這次的驚雷小了許多,回頭一看,只見鐵拐李嘴中念念有詞,雙眼微閉,對外界一切連理也不理,而漢鍾離則在其身邊,大扇揮舞,替他抵擋著飛來的冰凌巨木。

天上密布的濃雲正漸漸的順著那葫蘆中噴出的清氣,被吸回到了那葫蘆里,雲層在變的越來越是稀薄,雲層中間那閃耀醞釀的電火花,需要醞釀的時間越來越長。

「轟」、「轟」五六枝粗壯的圓木突然間改變了方向,由下面的火中鑽出,重重的撞擊在了紅蓮底部,紅蓮一顫差一點被掀翻,荷仙姑的身子打了一個趔趄,差一點栽倒在火里。

呂洞賓眼急手快,一把拉住了荷仙姑的衣袖,才把荷仙姑拉住。

「轟轟」下面巨木不斷的撞來,紅蓮雖耐火燒,卻經不住重物的撞擊,八仙皆是深知其理,但是巨木是從紅蓮的底部攻來,這要如何去攔截?

要說棄了紅蓮,那個巨大的葫蘆猶自坐在紅蓮之上,收斂天上的雷電正是到了緊要的關頭。

這如何是好?

就在這時,一個灰色的人影如跳入水中的魚,頭下腳上向下一躍,便投入了烈焰之中。

「師父!」荷仙姑最先驚叫了出來。

「別怕,他道號叫呂純陽,可不是白叫的,」一個渾厚的聲音傳了過來,荷仙姑能夠聽出正是漢鍾離的聲音,心裡卻猶自半信半疑,不停的探頭向下看著,關切之情溢於言表,那下面烈焰熊熊,卻哪裡有呂洞賓的身影,只是那巨木撞擊之力卻漸漸的稀少了。

「乾坤顛倒水火急,」不知從何處又傳來那和尚的聲音,聽著似是隔了數重山火,是那樣的遙遠,飄渺。

但每個字卻依然清晰的傳到了每個人的耳里。

「呼」一個大火球突然自天而降,砸在了紅蓮里,激起了一片火渣,七仙皆狼狽的跳著腳躲避。

「呼隆」一聲,接著一個巨大的浪花突然湧起,落了進來,紅蓮立即變成灌滿水的臉盆,人人都站在了水裡,雙腳皆濕。

「嘩啦啦」一聲水響,一個人影從水中如箭般射出,落在了紅蓮里,接著彎下身子「哇哇」的大吐了起來。

「哈哈,呂純陽這次你變成呂純陰了吧?」藍采和看到呂洞賓那狼狽的模樣,不由自主的回頭笑了起來。

「哎喲,」藍采和還未笑完,便發出一聲驚呼,回頭一看,大吃一驚,一隻長滿尖刺的綠藤不知何時纏在了自己手腕之上,無數細小的尖刺已經深深的刺入了肉里,無數瘋狂揮舞著的綠藤正自下而上的纏了過來。

「快躲開,」曹國舅一個箭步趕了過來,揮起玉板一下斬斷了那手臂粗細的綠藤,玉板化成一團白光擋在此了兩人身前。

其餘的幾人自然也發現了這種情況,荷仙姑急忙默默念動咒語,巨大的紅蓮花瓣慢慢豎起,漸漸合擾,把八仙包在了裡面。

此時,天上的雲彩已經變的一片火紅,就像燃燒著的火慢慢壓了下來,直到水火相接,把那紅蓮吞噬其中。

無數的帶滿尖刺的綠藤自從水中瘋狂鑽出緊緊的包在了紅蓮的四周,荷仙姑的身子劇烈的顫抖起來,豆大的汗珠自額頭上不斷的滴下,越滴越快,一會兒竟如水流。

「師父,你看仙姑,」一旁的呂洞賓心中焦急卻使不上力。

鐵拐李微一沉吟,伸手一指,再一次把背上的葫蘆祭了出去,葫蘆蹲在紅蓮中間,發出一道清氣,溢到了紅蓮之外,荷仙姑身上的壓力驟然減輕,身子已經不再晃動,而鐵拐李的身子卻搖晃起來,就算是拄著拐杖也支持不住。

「一齊來,」呂洞賓輕喝一聲,盤膝坐了下去,就像八仙合力對抗月華之時一樣,把所有的仙力皆聚集在了鐵拐李的葫蘆身上。

水漲火升,水落火降,一會兒是冷水把紅蓮淹沒,一會兒是火雲把紅蓮吞噬,紅蓮裡面忽冷忽熱,冰炎不斷的在八仙身上交替。

紅蓮外無數如惡魔手臂一樣的綠藤不斷的對著八仙招搖著,八仙皆緊緊的閉上了眼睛,臉上一會兒滾下汗珠,一會又變成了一層冰氣。

八仙雖然在各運功力,心裡卻仍止不住的在焦急:「如今被困在了這紅蓮里,雖然暫是無憂,但時間長了,仍無異於在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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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牛鼻子哈巴狗,這次可被困住了吧?看我和尚來救你,」紅蓮外突然一個滑稽的聲音傳來,七仙一聽皆是一喜,雖說佛道並非一家,但聽那道濟言語之中頗有幫助已方之意,想那道濟佛法高深,能破了這二十八星宿大陣也未可知,再一驅動靈息一探,八仙更喜,來的遠不止道濟一人,而是一大堆人,怕不是十八羅漢全來了?

只有呂洞賓卻是臉不動,頭不轉的怒吼道:「誰用你救?還是救救你自己吧?」

「呵呵呵呵,我就知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這老人家說的是一點也沒錯,」外面那道濟的話尚未說完,便傳來一聲驚呼「哎呀,好強的光啊!」

接著,外面傳來了亂糟糟的十八羅漢的亂叫之聲:「開傘,開傘,快開傘!」

「喂,喂,看好你的破象,他踩著我的腳了!」

「哎,哎,我說探手,你的手往哪裡伸哪?」

「過江羅漢,這裡這麼多水,是該你顯神通的時候啦!」……

「安靜,安靜,不要吵,不要吵,我看我們只有先鑽進乾坤袋裡躲一會啦!」

「不行,不行,為什麼要鑽入乾坤袋?我看還不如到蘇頻陀里的鎮妖塔里藏身安全?」

「行了,行了,乾坤袋也好,鎮妖塔也行,你們不躲反正我是要躲了,這外面水凍火燒,外加劍刺刀砍,我受不了了,你們爭吧!」

「對,對,對,羅怙羅尊者說的對……」

外面亂吵一陣,突然沒了聲音,八仙在紅蓮里不禁長長的嘆了一口氣。

青缸劍緩緩的豎在臉前,青光映照著自己的臉,從青光里彷彿看到一道如血的霞光,喃喃的叫了一聲:「飛虹!」

青光一閃,兩扇厚重的大門轟然分開,舉腿邁過高高的門檻,昂然走了進去。

「幹什麼……」一聲喝問還未發出口,赫然發現一截長劍已經插入了自己胸中,那名禁兵至死都帶著難以置信的表情。

「有刺客,有刺客,保護皇上,保護皇上,」報警聲響成一片。

「殺!」惡狠狠的一個字吐出口中,幾百名白衣劍士迅步上前,展開了瘋狂屠戮。

數十名手無寸鐵的大臣已經背靠到了牆上,把皇上緊緊的簇擁在了中間。

「你……你們竟然敢造反?」一名年邁的老臣伸出顫抖的手指,臉上因恐懼而不斷的抽搐著。

一隻大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領,把他像小雞一樣的提到了面前:「哼,我們不是要造反,造反的是你們。這是我們門主的十點要求,你們答應也得答應,不答應也得答應,哼!」

那人顯然早有準備,從懷裡掏出一折綢絹塞給了那年邁的大臣,然後把手鬆開了。

那大臣卻如嚇傻了一樣的癱坐在了地上。

「哈哈,這就是所謂的當朝大員,哈哈哈哈,有沒有人敢把這拿過去?」那人一把又把那綢絹拿了回去,哈哈笑道。

「我,」一個年輕的官員應聲而出,排開眾人自皇上身邊走了過來,身上衣冠整齊,朝服鮮明,面無懼色,一步一個腳印的走了過來。

「好,是條漢子,」那人把綢絹向他遞去,他毫不猶豫的伸出手接住了,兩人目光一對間,突然兩人的手皆停住了,「是你?」

兩人幾乎異口同聲的喊了出來。

「你就是那個謀刺皇上的假趙雲?」年輕官員的眼裡射出無比的憤怒。

「哈哈哈,正是我,你應該感謝我才是,如果不是我,你如何能升的這麼快?」那人嘲諷的一笑,「還是先看看我們門主的主張,咱們的帳以後再算也不晚!」

「哼,」那年輕官員毫不示弱的一揚臉,接過綢絹一步一步的走了回去,把那綢絹遞到了皇上手裡。

皇上雖臨大事,也還尚算鎮靜,慢慢展開綢緞,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輕輕的念出聲來:「第一條,清君側,奸小人。國師梅霖、宰相張浚、吏部侍郎沈小聰、兵部侍郎劉新、殿前指揮使凌雲……」

剛念到這裡,突聽屋頂一聲清喝:「大膽狂賊,竟敢謀刺皇上,凌雲來也!」

「嘩啦啦」頭頂之上煙塵迷漫,無數的亂石落了下來,亂石之中一人身形旋轉如風,一柄長劍直刺下來。

戰鼓轟響,火把如林,火光照過一張張堅毅的臉,臉上的每一雙眼睛都看著前方,前方馬上一員大將,手執大鐵槍,正與一員金將戰在一處,不出一合,一槍挑敵於馬上,鼓聲更加雄壯。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這就是命運。一定還有辦法,一定還有辦法的……」梅霖跪在地上,仰首向天,似笑似哭。

「月姐姐,娘,你等著,我來了,我馬上就來,」梅霖拿起了地上那冰冷的刺魂,向著自己的胸口刺了過來。

刺魂無力的滾落在了地上,梅霖「枯通」一聲摔倒在地。

眼前是無邊的黑暗,一個親切卻蒼老的聲音突然響在自己耳邊:「唉,你又來了,我已經用過七次六道輪迴了,你還沒想明白?好吧,好吧,我就再幫你一次!說好了,這可是最後一次啦!」

「我死了嗎?到了陰間了嗎?為什麼還沒有看到月姐姐和娘?為什麼連那牛頭馬面、黑白無常都沒有看到?」

「六道輪迴之乾坤逆轉……」那個親切蒼老的聲音輕輕一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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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天地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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