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籠中待宰的鳥
阿布七拐八彎地穿過別人家屋舍回自家屋,低頭走著,來了門口,門還開著,一推,迎頭撞上了從屋內匆匆出來的馬先明。
馬先明傘也沒帶,雨衣也沒穿,任著雨水打濕著臉龐和披風,一臉急,一見到人,就抓著吼著問他們大半天的,去哪裡了。
「怎麼了,馬老大你怎麼很著急的樣子?」阿布還在雲里霧裡。
馬先明站在門檐下方,叉著腰,環顧,沒看見白舒童和小方,焦躁說,「那個從上海來的,叫吳媽媽的,綁了軍官走了,還將老師父打傷在了樹林里。這個轎夫兄弟看著不對,將人帶回來通風報信。」
「什麼?!」
「他們到底人在哪,小方不是去接舒童妹子回來了嗎?怎麼不在屋裡?」
阿布還沒來得及消化消息,趕緊指了遠處阿英嬸的家,著急說,「我們去了阿英嬸家,美國來信了,我們同她翻譯著信件。舒童姐姐和小方哥從鎮上回來后,就都在那裡。」
馬先明煩躁地撥著滿頭的雨水,沒找到他們人,差點都要去鎮上和工廠找他們了,現在也顧不得和阿布再細說,撞進雨里,急急地奔去了阿英嬸家。
村口的路障又加了一層,架起了堆火把的鐵桶,也搭著臨時遮雨的巡邏亭子。
土司大人正分排著村寨里的男丁。
就聽見外頭傳來急促馬蹄聲,還有幾聲大聲的攔阻,好多句的不行和呼喊,接著是一陣快速的聲響。
等他出來要瞧怎麼回事,四批馬已從未搭好的路障處跳走,從坡道下去,背影疾沖,奔入了林間。
「是阿布家的,攔阻也不聽,說去尋人,很急。」
土司大人心裡憂慮,沒從騎馬的人里見到阿布,前頭的人已經追也追不上了,就打發了人,說,「找個人去阿布家問問怎麼回事,雖然他們不是我們村寨的人,可是是我們村寨的朋友,不能有閃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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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了加倍錢銀的馬夫在雨中行進,一般人在如此磅礴大雨還雷電交加的天氣下,都會選擇歇息紮營或者慢行。而他們的馬匹被打濕了,也沒降下速度,依舊揮鞭驅趕。
速速奔走於泥濘山道。
走潮濕的路較為吃力,馬夫跳下馬,在難過的窄溪鋪上細長木板子,從后推著馬臀,頂著力協助同伴過被雨水沖得沒了路的道。
雨越下越大,雨水漸漸過膝蓋。
還衝走了細長木板。
馬上是個年紀大的婦人,不懂控馬,發著驚呼,一個馬夫不得不下馬,都不知道腳下踩了些什麼東西,也不管寒冬刺骨的涼意,不聽婦人罵罵咧咧的抱怨,帶著怕急急流水的馬漫過溪流。
另一匹馬隨後,上頭蓋著黑色橡膠布,掩蓋著裡頭被灌了大量蒙汗藥,又被束手束腳的人。
混雜了雨聲、溪水聲,牽著馬匹的人同老大說,「人好像醒了,好像在說話。」
「胡說什麼!他一時半會兒醒不了,這葯猛,沒有一天一夜都開不了口,別幻聽了。趕緊將人送到玉溪去,讓他們坐上汽車去安寧州,回昆明。我們領了錢,躲個一頭半個月的,別被馬老大抓到就好。」
「這老太婆會不會騙我們啊?」
多少顧忌著馬先明,他們邊駕馬邊說著。
他們的老大擺手,下巴點了前頭的吳媽媽,說,「這些日子我同他們聊過,的確和這老太婆說的差不多,她真是為了將人帶回去治病,才要先斬後奏,出不了什麼大事。」
說完,他拉了馬往後走,催促著趕緊,也負責斷後。
剛淌過溪流,又斜著上坡,沒有轎子,吳媽媽騎馬騎得困難,腰又說疼,身上又被雨水打濕得浸透了裡衣,又冷。
馬隊的老大見這金主老婆子都快沒了半條命。
就同她說,「要不短暫歇會兒。這鬼天氣,路上難走,他們追不上我們的。」
吳媽媽忍著腰疼,喘冷氣說,「能忍,不歇。不上火車,我是安不下這個心的。」
馬隊的老大見她堅持,擺手勢示意後頭的人繼續跟上,說,「行,那不歇,繼續走。」
隊伍慢慢走到平坦的路上。
道上散落著衣物,幾米路就有一件,像是雨天趕路,從包裹里不小心掉落的。
他們用毛瑟槍挑起了地上的一件肚兜,笑說,「這人走得肯定比我們還急,連娃娃的肚兜和尿布都不要了。」
白色的布料,掛在長槍上像舉著白旗一樣。
一人嫌晦氣,說,「這說不定是用過不要的,你別晃,可噁心。」
上了平坦的路,再不久就能到玉溪的古村了,落在後頭的人開始說笑,槍杆子胡亂戳著對方嚇唬,馬隊的老大哼笑了聲,不想同他們開這種屎尿玩笑,就往前駕馬,去查看黑色膠布下的人。
他挑了一角,從布下看一眼。
並沒有動靜。
拉著這昏睡過去的不是個熟手,難免疑神疑鬼,韁繩都拉得緊,後頭在鬧,他在前頭卻不停地眼觀八方,驚驚顫顫的。
「兄弟,放鬆點,這條路我都走了上百回了,人來人往的,從也沒有出現過意外。」
「可.....」
他上前拍了拍這個新兄弟的肩膀,諄諄教導說著,「可什麼?膽小沒事,練多幾回早晚能行。就是別學你那表兄弟,直接落荒而逃。」
被拍肩的人心裡鬱悶,他是表親帶入門的,可表親卻覺得不能幹這種綁架人的事,也不要那份報酬就回彝族村寨裡頭通風報信去了,弄得他路上其實很煎熬。
裡外不是人的。
他盡量少說話,免得惹這老大牽連表親的事,只點了頭。眼也不再去看四周那麼警覺了,嘴裡應是。
正說著。
馬匹忽然停了下來。
後頭鬧著的人也忽然安靜。
視線的前方,樹邊停著三匹棕色馬,躺倒在了雨水裡,馬腹上三四個窟窿,涌著鮮紅液體,血匯聚在了一起,染了旁邊的白色山茶花。
躲雨的營地上,火都滅了,帳篷坍塌蓋著一具人形軀體。
幾乎不用多說,便知道那人已死。
因為參天樹下,散著蜿蜒如蓋枝葉的樹榦上,爬滿了青苔,一名嬰孩被長棍插在了上頭,如上帝的絞刑架,悲涼而無生命的氣息。
一幫人眉眼和心驟跳,被這綠意驚了馬,方才還在挑著尿布的槍立刻上了膛,高舉瞄向四周,他們立刻聚成了圈,才有警惕。
而為時已晚,居高而望的土匪,已經在高地將他們視為了籠中待宰的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