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血玲瓏
有一句話是這樣說的:天無絕人之路。
這是騙人的。
如果真有老天,他也從未想過給誰留一條活路,就是半條也不會有。
蕭離沒有老天,可今晚,他有淵月。
一張桌子從酒館飛出來,千鈞一髮的時刻擋在蕭離面前。同一時刻,他像被什麼抓住,一下被扔回到小酒館里。等他落地,衣領已被淵月抓在手裡。
桌子並沒有擋住箭矢,它們射中木桌,只是略微緩了速度。然後竟直接射穿,釘在青石板的路面上。有的箭矢射穿了牆面,釘在酒館內的柱子上。
淵月聽說過這些弓弩的可怕,卻也沒想到會這麼厲害。
「隕星弩!」淵月冰冷聲音響起:「明家這麼霸道了,天都的人也敢動。」
箭矢破空的聲音再次響起,淵月提著蕭離飛身衝破酒館屋頂。小酒館被射了個千瘡百孔,若不是淵月反應的快,這一下蕭離就真的成了刺蝟。
再看街上,先前的那些親兵都已不見。只有一匹馬,馬上端坐著一個將軍。蕭離看不清他樣子,但能感覺出這人的威嚴與恐怖。
手上沾滿鮮血的人,都能給人不一樣的感覺。
「天都?」將軍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情感:「多少年了,這兩個字早沒有以前那樣可怕。我有三千魔衛,此時此刻此地,讓誰生誰生,要誰死誰死。」
淵月冷笑一聲說:「魔衛再強,也不能橫行天下。更遑論與天都為敵,否則當年明將軍也不會退隱太平鎮。難道老將軍沒有告訴過你,狂妄是要付出代價的。」
將軍哈哈大笑:「狂妄需要資本,有資本才有資格。試問今日的天都,還有那份睥睨天下,腳踏眾生的資格么?淵月呀淵月,今時今日,就連神宮的主事也要脫離天都自立,天都又能奈何?」
蕭離心道:原來他們是認識的,原來她叫淵月。
將軍看向蕭離:「明浩鴻敢假傳我的命令,調動魔衛來殺你,可見他多麼恨你。你們之間的過節我知道,所以他日後若再找你麻煩,你可以把他打成殘廢,但不能要他的命。太平鎮,不許殺人。」
最後這句話,顯然說給淵月聽的。
「太平鎮不是天都,蘇萬全也不是聖京的陛下。上次是蘇萬全求情,你們才安然離開。但這一次,就算是聖京的陛下親來,我的刀也不會遲疑。」
淵月沒說什麼,她只是看著將軍離去的背影。馬蹄踩在青石的路面上,卻靜悄悄的一點聲響都沒有,說不出怪異。
蕭離看到了她唇角的冷笑,也看到了她眼中的殺意。
他悄悄往後挪動腳步。
這些大人物的事,跟他這個小人物可沒什麼關係。他們什麼仇什麼恨什麼怨,儘管隨他們玩去。
「你這就要走?」淵月好似腦後長了眼睛:「是不是忘了還有什麼事要做?」
蕭離尷尬的噢了一聲,走回到她身邊。也不知是怎麼想的,他把淵月撩起的黑紗重又放下來,遮住她額頭的疤:「其實你的樣子,就跟你的名字一樣美。」
淵月挑一下眉毛:「你以為明善說不能殺人,我就真的不敢殺你了?」
蕭離心裡咯噔一下:剛才那個將軍是明善,那不就是明浩鴻的爹。他說什麼來著,可以把明浩鴻打成殘廢,這可不像是親爹呀。
淵月突然掐住他咽喉,頓時連痛呼聲都發不出來:「剛才那些魔衛是殺你的,而我救了你。我本也是要殺你的,卻救了你。所以你欠我兩條命。」
說完把蕭離扔了出去,狠狠地撞在牆上。
幸好是屁股先撞上去的,如果是腦袋,恐怕此刻已經暈了過去。等他站起身,淵月已經不見了。臉頰處突然感覺到冰涼,伸手指一摸,卻是一片雪花。
蕭離急慌慌跑回家去。
此時,陰暗的巷子里走出兩個人影,正是胖屠與明儒。
方才發生的一切,兩人都看在眼裡。
胖屠瞧著破爛的酒館,無限感慨了一聲。多好的地方,現在全是窟窿。
「心疼了?」明儒說:「我會賠新的給你。」
「魔衛是你安排的?」胖屠問。
明儒點頭。
「我想也是。你那傻侄子,頂多就是個流氓無賴。要報復蕭離,最多也就是找幾個流氓無賴。想到用魔衛這麼狠的手段,他還沒有那腦子。他可能都不知道魔衛是什麼,真以為他們只是明將軍的親兵。」
明儒說:「我就是要讓魔衛逼淵月動手。只要她手上沾血,今晚我就要試試,自稱神之後裔的天都人,是否真如傳言中那般厲害。」
胖屠說:「你還是恨她殺了小雅,你難道忘了她是小雅的姐姐。還有蕭離,若不是淵月,蕭離今晚說不定死在魔衛手裡。他可是南風的弟弟。」
明儒奇怪地看著胖屠:「你若在乎那小子,方才出手救他的就不是淵月而是你了。我雖不知道這小子的來歷,可想來無關緊要,不然你這胖子早衝出去了。」
梆、梆……
是九公的梆子聲響,原來已經到了二更天。
夜空突然一陣輕微的晃動,那些隱隱可見的雲層,肉眼可見的扭曲著。連本就被遮住的月亮,這時也露出一角。月光傾瀉而出,夜空一下子變得乾淨明亮。只是片刻,這片明亮變成了微微的紅。
明儒和胖屠對視一眼,兩位都不是一般人,自然發覺夜空中的怪異。
夜空越來越紅,終於成了血紅色。附著雲層扭曲,就像泛著波紋的血海。
血海中央一個黑漆漆的洞,恍如深淵。血紅色的雲流進去,瞬間被吞噬不見。
胖屠嘿一聲:「天象異常,你學過道門方術,這有什麼講究么?」
明儒說:「什麼天象異常,它第一次出現我就該猜到了——血玲瓏。」
話沒說完,人便如離弦之箭直飛夜空。在同一時間,胖屠也看到別的方向亦有兩個黑影飛出。
他們目標一致,就是那個深淵似的黑洞。只是那黑洞眨眼間便消失不見,夜空重又恢復平靜。
明儒落下來,喘著氣:「果真是血玲瓏,就和傳說中的一樣。我能感受到那股殺伐血腥的氣息。」他文胖屠:「傳言血玲瓏為天都所藏,怎會出現在這裡。」
胖屠說:「既然是傳言,那多半都是假的。」
明儒不在乎傳言是真是假,他只想知道血玲瓏為什麼會出現在太平鎮,又在誰的手裡。
據說百年前曾有人擁有血玲瓏,那人幾乎覆滅神宮。神宮向天都求救,過程怎樣不為人知。只是許多年後才有傳聞:神宮主事,護法,以及當時天都派出的十大高手盡皆隕落。此事真假難辨,但此後神宮與天都便低調了許多。
自此,血玲瓏再未現於塵世,它被收於天都寶閣。
但也就是那個時候,有人說了句震驚世間的話:天都上人,神族遺民,不過如此。
說這句話的,正是明儒的老師。一個一百多歲的老怪物,而且直到今天也還活的好好的。
哪怕是今天,天都也是個令人恐懼的字眼。人們相信這個世界是有神的,因為無數的歲月里天都一直存在著。沒人知道天都在哪裡,更沒人知道如何去往這個地方。
因為那是神的故鄉,居住著神的後裔。
既然這世界有神的故鄉,有神的后羿。那理所當然是有神的。
在塵世間,神宮代表著天都的意志。朝代更迭,帝王襲位,甚至一個普通人的生死,神宮的力量無所不在,更遑論遠在虛無縹緲處的天都。
直到百年前血玲瓏的出現。
傳說中的血玲瓏是殞神之心,有起死回生的力量,是天都一族的聖物。但百年前參與那場風雨的人,第一次見識到了血玲瓏,才明白它到底是什麼。
原來這東西,不單是起死回生的聖物,也是血腥殺戮的魔寶。而他們也見識到了天都的力量,比想象中的強大,卻沒想象中那麼可怕。
明儒看著胖屠,那張油乎乎的滿是橫肉的肥臉上依舊帶著莫名的笑容。
「淵月他們來到太平鎮,真正的目的不是南風,而是血玲瓏?」
胖屠不否認,也不承認:「我不在乎什麼血玲瓏,世人都以為那是個寶物,其實卻是個害人的玩意兒。只要南風安好,其他我什麼也不管。這是答應小雅的,而你沒有給她任何承諾,卻傷了她。」
明儒瞬間陷入自責與悲傷當中。
那一年,他不在太平鎮。
所有過往的想要遺忘的事重上心頭,他和淵月一樣,在某個時候都被無盡的後悔折磨著。
方才他沖向夜空,沖向血玲瓏的時候,他看到了淵月,也看到了耀晨。
血玲瓏再現,而且近些日子便出現了兩次。想來不出幾日,太平鎮便各路妖魔群聚。
「血玲瓏是不是在她手裡?」他突然有一個可怕的想法。
胖屠卻說:「倘若在她手裡,我又何必擔心那麼多。而且方才你沒有看到持有血玲瓏的人么?」
他確實沒看到,這才是最可怕的。
他,淵月,耀晨,就在三人將要接近血玲瓏的時候,頭頂突然出現一個巨掌,那是天地元氣幻化而出的虛影。三人同時被那掌力震了回來。
天榜高手,他很自信。淵月和耀晨是天都的人,想必也不會差到哪裡去。究竟是誰,擁有這麼恐怖的力量。
他想到一個人,那就是父親。
如果太平鎮有一個人能如此這般強大的話,那就只能是父親。
明儒轉身離開,一晃便不見了人影。
胖屠看著他消失,沉聲說:「他走了,你還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