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大涅盤經
千瘡百孔的小酒館里,蕭離走了出來。
胖屠也很奇怪,他為何去而復返。倘不是對他氣息太過熟悉,也不能發現是他。
胖屠說:「不好好在家呆著,出來惹這麼多事。淵月是個喜怒無常的人,真的心狠起來,輕輕一捏你的小命就沒了。」
蕭離卻說:「但剛才救我的是她,卻不是你。」
胖屠怔住,旋即瞭然:「明儒的話你也信。我沒有先出手,自然有我的理由。況且即便淵月不救你,最後一刻我也能保你安全。」
蕭離沒有說話,在胖屠還沒有解釋完的時候,他已經轉身離開。
胖屠愣在原地,心道:這小子,心思越來越重了。
後半夜的時候,飄起了鵝毛般的大雪。
蕭離躺在床上,無心入眠。隔著窗戶,他很分明的聽到雪花飄落的沙沙聲響。到了早晨,雪悄悄停了。太陽照常升起來,只不過天卻冷得要命。
南風早早起來,站在院中。一身白衣和腳下的雪映著,陽光照在她身上,變成一副美麗畫卷。
南風一年四季只有在冬天下雪的時候,才會穿上一身白衣。
前年如此,去年如此,今年也是如此。
南風看著他,眼中滿是無處躲藏的哀傷。
「你起來了。」她的聲音也是哀傷的:「胖叔說了。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不用憋在家裡偷偷溜出去的。」
蕭離卻說:「姐,你有沒有想過,有些人並不像看起來那麼簡單,也不像看起來那麼好。」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但你要記住,不管你聽到什麼,看到什麼,胖叔是我們唯一可以信賴的人。」南風說:「有些事沒有告訴你,不是想瞞著你,而是不知道反而更好。」
南風既然這麼說,他心中那些疑問,便沒有再問出來。
雪后初晴,太平鎮一如往日的熱鬧。
蕭離經過小酒館時候,發現小酒館已煥然一新。那些弓弩造成的破壞都已消失,比先前看起來更像樣些。
他甚至懷疑昨晚發生的一切都是夢,但自己一夜未眠又怎會是夢,除非夢還沒有醒。
也許真的是夢,因為他看到自己的好友莫雨修竟然與明浩鴻在一起,兩人勾肩搭背進了春風樓。
這個秀才朋友,平日最不喜歡的就是明家,最討厭的就是明浩鴻。至於原因,蕭離知道的不多,只知是世代的恩怨。
春風樓今日也是奇怪,向來日不過午是不接客的,今日卻這麼早就開門了。
奇怪的事還不止一件,街上多了許多明家的人。黑衣,戰刀,就連城牆之上都站了帶甲的兵士。
迎面走來一個和尚,之前的太平鎮,起碼在蕭離的記憶里從未見過出家人。
胖屠照例出著攤位,用難聽的聲音呦呵著。一個像他這樣的人,如此隱藏自己,原因怕也不會太尋常。
英寡婦和胖屠正說著什麼,神態很顯親密。都說兩個人有一腿,他卻不相信。英寡婦長得不錯,即便再怎麼想男人,也不會看上胖屠。
至少在他看來,從科學的角度講。胖屠這樣的身材,基本已不具備滿足女人的條件。
科學,太平鎮的人從來不知道科學是什麼。其實他也不清楚,只是腦海中有這樣一個詞。
馬蹄聲老遠就傳過來,前面人群分開,蘇憐騎著紅色大馬耀武揚威似的遛了過來。她神采飛揚,一點不像受過傷的樣子。
那馬看到蕭離,立刻瞪大了眼睛,鼻子開始噴著粗氣。
到了蕭離身邊,她勒住馬,俯下身子笑嘻嘻說:「你看起來很不高興?」
蕭離報以微笑:「沒你高興。」
「南風呢,在酒館還是家裡?」
蕭離說:「你最好不要煩她,我想她現在不想見任何人。若是有事可以跟我說。」
蘇憐臉色不悅:「女人的事,跟你說的著么。拿了銀子,連個好臉也不給我了,好像還欠著你錢似的。」
不提銀子還好,提起來蕭離就又氣了。從懷裡掏出那把銀票:「還你。」
蘇憐說:「就算你幫我的報酬吧。」
蕭離強把銀票塞她手裡,笑著說:「你不值這個價。」
周圍的人都覺莫名。
昨天才發生的事,不到一日時間,太平鎮多數人便都知道了。女的大都鄙視蘇憐,男的多數是羨慕蕭離。但終歸是件有意思的事,可眼下這對男女,似是鬧起了彆扭。
憤怒的神色在蘇憐臉上一閃而過,隨即一臉委屈的樣子,她帶著有點哭泣的聲音沖蕭離喊:「你幹什麼,我爹的錢就不能要麼?我爹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
蕭離心裡罵一句:瘋丫頭。
春風樓上,明浩鴻與莫雨修都看到這一幕。
明浩鴻恨恨對莫雨修說:「這蕭離什麼玩意兒,蘇憐瞧上他哪兒了。秀才你說,他是比你強還是比我好。」
莫雨修不說話,只是靜靜看著蘇憐。
蘇憐也看到了他,騎在馬上向他揮手,嫣然而笑。
明浩鴻還在那裡問:「她是對我笑還是對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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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離莫名失落起來,心想莫雨修是真誤會了自己和蘇憐的關係。
說來也算是個悲哀,在偌大的太平鎮,能算的上朋友的也只有這個窮秀才了。
其實想想,在太平鎮里,自己熟悉的人似乎並不多。秀才誤會自己,胖屠現在像個陌生人,姐姐南風心裡藏著秘密。
還有九公呢,這老頭也不知怎麼樣了,昨晚看上去病還沒好利索。
想著就走到了九公住的地方。他這才發現,城牆上除了尋常兵士之外,還有昨晚出現過的魔衛。
城門口也加了崗哨守衛,但也不見盤查來往行人。這麼些年了,蕭離第一次看到這種情形。
一個當兵的見蕭離駐足而看,便吼他:「看什麼看,滾!」
又是一條狗。蕭離心想。
九公正在院子里曬著太陽,躺在搖椅上,一副快死不活的樣子。搖椅破的像與他是一個年紀的,晃動起來吱呀吱呀亂響。
若不是這響動,蕭離會誤以為老頭已經壽終正寢。
九公不用睜眼,也知道是蕭離來了。指著身邊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凳子上放著本書,很破舊的樣子。可從沒見過老頭是個會看書的人。
蕭離拿起書坐了下來,看那書的名字——《不平回憶錄》。
蕭離無意翻開看了眼,馬上就來了興趣。
書的第一句話寫著:我是個男人。
然後是這樣寫的:
人生的前十五年沒有好說的,不知道爹是誰,不知道媽是誰。十六歲我當了和尚,因為能吃飽飯。十八歲我才知道這是個錯誤的決定,和尚固然能吃飽飯,但是不能喝酒,不能吃肉。人生少了很多滋味,可我是個和尚,那就要遵守戒律。
十九歲,我遇到一個女人。
和尚也不能碰女人的。
一個男人若是不能碰女人,即便吃的再飽又有什麼用,還不如死了。
所以我跑了,老和尚追我,說我偷了《大涅盤經》。
是的,我偷了。因為從未有人參透的《大涅盤經》我看明白了,這不就是緣分。我每日做夢,夢裡……
蕭離心裡騰騰跳,書上描述的夢境,與自己先前的夢極其的相似。同樣是星光,搖曳的美女的身影。
照書上所述,這是修習初期的心魔,是恐懼和慾望的混雜。修習到中期,夢境充滿恐懼,各種鬼怪,各式樣妖魔。到了後期,是慾望直至人性的最真處,對性與色的極度渴望。
蕭離想想自己現在的夢,雖沒有什麼妖魔鬼怪出現,但海一樣的骷髏死士也是夠恐怖的了。
書上又說修習《大涅盤經》的關鍵在於接受。因為恐懼與慾望皆是內心真實存在,抵觸抗拒,便是否認自己,離真我便越來越遠。
這話蕭離並不懂是什麼意思,但又覺得有道理。
但有一句話嚇到了蕭離:難怪從未有人把《大涅盤經》修習圓滿,到了後期我才知道,這玩意兒就是個坑,修習的人最終要把自己玩死。
蕭離接著往下看,九公卻把書拿了回去。
蕭離問:「這書上寫的是真的假的?」
九公斜著眼睛說:「這不是話本故事,是個壞老頭的回憶錄。人是真人,事兒是真是假卻不知道了。我估計多半是假的,這老頭就會說自己的好,其實人品一塌糊塗。」
「他人在哪兒?」蕭離問。他總覺得九公教他的爛玩意兒,像極了書上所述的《大涅盤經》。
九公嘿嘿笑:「你要找他?那就難了,這老頭死了好幾十年。七十年還是五十年呢,我記不大清了已經。」
蕭離問:「那你教我的是《大涅盤經》么?」
九公點頭:「我學的就是,教你的自然也是。你看我這個年紀,這個身體,可見這經多麼修身養性,延年益壽了。」
九公又說:「至於書上寫的,最終是個坑,那純屬是胡扯。出家人都學這個,沒見坑死幾個的。我們都是普通人,能修養身體就行。誰去追求那虛無縹緲,超凡入聖的大道。你信么?」
蕭離搖頭,他確實不信。沒見過,太鬼扯,而且不科學。就像胖屠跟他講過的,想法是美好的,但有些規律是不可違背的。
例如生死。
活著肯定會死,存在肯定會滅亡。別說是人,宇宙萬物無不如此。他腦海里堅信這是個鐵律。
「我能把書拿走看么?」蕭離問。
九公把書撕開兩半:「後面我還沒看完,你先看前面。寫的是很有意思,尤其是關於女人的,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