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13章 冬天的心情（1）

冬天的時候，門窗都關得很嚴，但是仍有許多惱人的事，從門裡窗里進來。這些事叫人好生氣惱。氣惱歸氣惱吧，我卻並不火，官場上有一句行話，叫「冷處理」，好在現在是冬天，有氣候助我。前些日子新疆的周濤來西安，平凹和《美文》的朋友們請他，我和劉成章老師作陪。席間，周濤說我長了一臉的佛相。這話叫我好高興了一陣。我想，我既為「佛」，該歷經許多的劫難，才能修成正果的。因此，且把我這門裡窗里進來的各種事，當作佐我修身養性，打熬筋骨的湯藥吧。《古蘭經》里有一句話：「原諒他們吧他們自己不知道！」

厚厚的一本《古蘭經》里，越過遙遠的時空，送到我耳邊的這句話，讓我驚心和省悟。我把這看作是先賢留給20世紀的我的一份遺囑。這也許是單傳，它把我看作是它的寵兒和羔羊。我想有這一句話作底見怪不怪，世界上所有叫人氣惱的事，便可以釋然相對了。是的，他們不知道他們是在害人，那麼，你和他們計較什麼呢？原諒吧，原諒一切！昨天去了一趟臨潼。臨潼的女縣長請我去吃飯，並且送了一部厚厚的《臨潼縣誌》給我。我在縣誌里找到了渭河南岸我那小小的村莊的村名，我在那一陣子很感慨。這個小小的高村，它存在於這個世界上，那麼久遠了，在我之前它有過許多過客在我之後，它還將有許多的過客，我只是連續家族鏈條的渺小的一位。感慨的我，請另一位陳縣長，在縣誌的扉頁上，寫下了「美不美，鄉中水；親不親，故鄉人」這句話。西安是一座庸俗的城市，這句話兩年半前，我聽平凹先生說過，幾天以前又聽忠實先生說過。現在原諒我第三次將這話說出。周秦漢唐古風給了我們許多燦爛輝煌的東西，但是也給了我們更多的民族劣根性。魯迅先生說他一生都在和無所不至的庸俗作鬥爭，屠格涅夫說他想到自己將要度過長長的平庸的一生時不寒而慄，這些先賢們的話我想我應當置於書桌的左才對。心是一種自我感覺。我此刻的自我感覺很好，那麼是不是說我的心很好。至少，我此刻的心是好的，有一種安泰的感覺，有一種「鴻雁于飛，肅肅其羽」的感覺。當我捉筆寫這篇文字的時候，有陽光自百頁窗外照來，伴著陽光，還有歌聲。這歌聲很美，我屏氣細聽，逮了一句，信筆抄錄於下：不到最後的關頭絕不輕戰鬥！

2000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