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十一 愛過,又不愛了(4)
弟弟說完了這個令人咋舌的故事,把得意藏在了眼睛里,不動聲色地看著張小晨,就等著看對方的臉色如何從興奮到沮喪。
張小晨的反應卻有些奇怪,跟弟弟的期待有距離。他聽完了弟弟所說的事,一時間竟呆愣得成了一根木樁子,好像陷進一個夢裡出不來了似的,又好像剛看完一部美國科幻大片,靈魂出了竅,飛到太空軌道里,怎麼努力也無法回收。
弟弟連忙跟進一句:「傻了?我就知道你會傻。」
張小晨忽然間開了口,說出來一句石破天驚的話:「你們家孵出來的小鳥兒,被我揀到了。」
這一回輪到弟弟張口結舌。他真的是張口結舌,哭笑不得。張小晨瘋了,為了在氣勢上壓倒別人,他居然說出這樣的瘋話!
弟弟擺出勝利者的高姿態,苦口婆心地跟張小晨講道理。怎麼可能呢?如果小鳥兒已經長出翅膀,它會飛走,張小晨根本揀不著;如果小鳥兒沒有長出翅膀,它又怎麼能離開弟弟家的暖巢,落到張小晨家附近?也會有第三種可能,那就是小鳥兒被施了魔法。這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嗎?你認為有嗎?
弟弟笑嘻嘻地看著張小晨。他已經有些可憐他的朋友了。
張小晨卻是咬定事實不鬆口:「我真的揀到了一隻小鳥兒。」
弟弟說,這個他信,南京城裡的小鳥兒太多了,沒有一萬,也會有一千。總會有不小心從窩裡滾落出來的。
「不,就是你們家的那隻。你說過,除了在你們家,別的鳥兒秋天不孵蛋。」張小晨頑固地堅持著。
弟弟一個勁地撓頭皮。現在他自己也糊塗了。
可是他家的小鳥兒怎麼會掉落在張小晨家附近呢?
張小晨貢獻了他的看法:一定是鳥媽媽不願意住在弟弟家了,要把它們的巢挪到張小晨家裡去,銜著小鳥兒飛,飛到半路銜不動,嘴巴一松,小鳥兒就掉下了地。又剛好掉到張小晨家陽台上曬著的棉被裡,保住了一條命。
弟弟眨巴著眼睛:「鳥媽媽會銜著小鳥兒飛嗎?我怎麼沒有見過呢?」
這一回輪到張小晨瞧不起弟弟了。張小晨皺著鼻子說,你今年才多大?你沒有見過的事多著呢。反正,他家裡養著一隻沒長翅膀的小鳥兒,這是事實,不相信的話,明天他把鳥兒帶到學校去,眼見為實。
張小晨走了之後,弟弟沮喪地站在巷子里,遠遠地仰起頭,看樓側他們家伸出外牆的那截藍色的塑料管。他在想,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和舒一眉什麼時候得罪了住在管道里的鳥媽媽?
張小晨果真把他的小鳥兒帶到了學校。鳥兒養在一個藍白兩色的鞋盒裡,盒子上寫著「耐克」的英文字。因為天冷,張小晨在盒子里墊了一層舊棉絮。這傢伙還算心細。鳥兒的身體看上去不及嬰兒拳頭那麼大,透過稀稀落落長出來的灰褐色雜毛,能看到心臟在一層薄薄的皮膚下輕微地跳,還能看清楚背部和肚皮上遍布著的藍色血管,一根根縱橫交錯著,比頭絲粗不了多少。
真是一個脆弱的小東西。脆弱到弟弟想用指頭碰一碰它都不敢。
張小晨卻沒有弟弟這樣憐惜的心,他把小鳥兒抓起來,托在手掌中,前後左右地轉一圈,展示,也是等待喝采。小鳥兒乖順地趴卧著,時不時歪一歪頭,好像要把面前這一群嘰嘰喳喳的孩子們看得更清楚。但是張小晨用毛線指套去觸碰它的嘴巴時,它就立刻興奮,本能地伸長脖子,張大嘴,兩隻腳不停地挪動,急切地渴望得到食物。那股子為了吃而拼了命的勁兒,逗得大家哈哈地笑。
張小晨開始給它餵食。其實更是一種優雅的展示。他先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白色藥瓶,又掏出一個精緻到不可思議的金屬鑷子。擰開瓶蓋,鑷子探進瓶口,只一下子,夾出來一條米黃色的不到一厘米長的小肉蟲。他的毛線指套絲毫不影響動作的準確和靈活,大概是戴得久了,指套已經成了手的一個部份。小蟲細長的身體在鑷子尖上掙扎,扭曲,擰成圓環,又猛然鬆開,肥嘟嘟的模樣,令人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