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十一 愛過,又不愛了(6)
倒是張小晨這個人看得開,鳥兒沒收就沒收了,他心疼了一會兒之後,自我安慰:反正鳥兒長大后也是要飛走的。***他已經忘記剛才信誓旦旦要訓練鳥兒聽懂十個口令的那些話。
放學后,他背著書包,一步不離地跟在弟弟後面走,堅持著要把一個故事講完,是關於他們家鄰居的一條斑點狗如何被貓欺負得不敢碰食物盆的故事。他說:「趙安迪你想想啊,貓的反應多快呀,動作多迅速啊,斑點狗只要拿眼睛往食物盆那兒瞄一下,貓立刻就明白了它的心思,貓就一個箭步衝過去,你看,就是這樣:呼一下子――」張小晨抬起戴指套的手,做出貓的姿態,凌空往前一撲。
撲得卻是太猛也太逼真,身子上前之後來不及收回,「噗」地一聲悶響,張小晨整個人重重地趴倒在地,背上的書包飛到前面,蓋住他的腦袋。
弟弟慌了,連忙衝過去看他,把他頭上的書包挪開,搖著他的身子,喊:「張小晨!張小晨!」
張小晨的頭歪過來,軟搭搭地伏在一條胳膊上,眼睛閉著,一聲不響。
弟弟的聲音立刻帶上了哭腔,說:「張小晨,你是不是死了?是不是脖子摔折了?」他摸了摸朋友的臉,自自語:「你千萬不要死,我去叫救護車。」
慌慌張張起身要走時,張小晨忽然又把眼睛睜開,哈哈地大笑,一邊笑一邊爬起身,拍身上的泥土,拍得塵埃嗆鼻。
弟弟站在旁邊,不太高興地看著張小晨表演。
張小晨豎起一根拇指,誇獎弟弟:「趙安迪你雖然膽小,可是關鍵時刻夠哥兒們。等我們家鄰居的斑點狗生出貓狗雜交的兒子,我一定偷一條送你。」
弟弟安靜地看著他的眼睛:「張小晨,你真的不管那隻小鳥兒了?」
張小晨嘖一下嘴:「你還在惦記那個小東西啊!可是郭老師把它鎖在辦公室里了,辦公室的老師都下班回家了,就是去管老師要,也得到明天。」
弟弟的眼睛里蒙上一層雲霧:「明天啊!明天也許小鳥兒就死了。」
張小晨拍胸脯:「不會的,死了你找我要!」
弟弟堅持:「會的!張小晨你想想,今天是零下三度,辦公室夜裡不開空調,小鳥兒又沒有長出羽毛,凍也要凍死了。」
張小晨開始皺眉:「有道理。我在家裡,夜裡都是把小鳥兒放在床裡邊的。」
弟弟接著說:「它也會餓死。因為它今天整整一天只吃了那麼瘦的一條肉蟲。」
張小晨徹底感覺到了問題的嚴重性,後悔:「我真是的!我那會兒怎麼沒有多喂它幾條呢?掉在地下的那條蟲……」
弟弟掉頭往回走。張小晨回頭追上他:「你去哪兒?」
弟弟說:「回學校看看它。」
張小晨大叫:「別傻了!它被鎖在辦公室里了,你看不到它的。」
可是,嘴裡這麼說的時候,張小晨已經跟著弟弟回頭往學校走。
天真的很冷。昨天電視里預報說今天有西伯利亞寒流,大風降溫,果然就是。弟弟和張小晨瑟縮著身子,兩隻手籠在袖子里,腦袋恨不能縮回到脖子下面,在辦公室外的走廊上來回地跺腳,走動。
風已經把一條「歡迎教育局領導蒞臨指導」的大紅色橫幅吹得翻捲起來,像一條滿身通紅的長龍一樣,氣沖沖地對著天空火。光禿禿的樹枝沒有寒衣可穿,所以冷得哭了,嗚嗚地,聲音尖利悠長,叫人不忍心去看它們哆哆嗦嗦的慘樣。操場上被大風刮過之後,顯得特別乾淨,幾乎是一望無邊的遼闊。單杠雙杠啦,籃球架啦,沙坑啦,不知怎麼都變得格外莊嚴,肅穆地站立著,一副與寒冷對峙到底的姿態。
張小晨縮著頭,用胳膊肘捅了捅弟弟:「你已經承認這隻小鳥兒是從你們家裡叛逃出去的了,對不對?」
弟弟沒有回答。
張小晨高興起來:「你承認了!要不然你不會這麼在乎它。」
弟弟心裡說,不對,就算不是他們家的鳥兒,他也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它凍死餓死。
張小晨趴在辦公室的窗台上,鼻子貼住冰冷的玻璃,臉用勁地往裡面擠,好像這樣就能夠擠出一個洞,讓他鑽進去。過了幾分鐘,他招手讓弟弟也過去,說他聽到鳥兒叫了一聲。「真的叫了一聲。跟它在課堂上叫得一模一樣。它還活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