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五觀庄之思
五觀庄之思
在那西天取經之路圓滿結束后，唐僧師徒東歸而行，一路風塵僕僕，終來到了神秘的五觀庄。庄內依舊仙氣裊裊，靈樹搖曳，鎮元子一襲長袍，仙風道骨，迎接著這歷經磨難的取經團隊。
眾人圍坐於庄中庭院，孫悟空那火眼金睛中閃爍著複雜的光芒，他忽地開口道：「長生不老……三界六道不就毀在這四個字上？」此語一出，空氣彷彿瞬間凝固，眾人皆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要論這長生不老，從古至今，皆是人們心中那難以磨滅的渴望。在塵世之中，當人擁有了足夠的能力，獲取了無限的金錢與至高的地位后，那緊接著的念頭便是如何永遠地擁有這一切。而壽命的長短，無疑成了橫亘在面前的第一道難關。遙想古代，諸多帝王為求長生，不惜四處尋仙拜佛，煉丹吃藥，費盡心思。到了如今，各界大佬亦是投入巨資，進行著諸如食療、養生，甚至換血等防衰老的實驗。
在這奇幻的西遊世界里，即便有輪迴的存在，神佛們依舊朝著長生的道路奮力前行。想當年，孫悟空毅然踏上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的拜師之旅，其出發點便是為了掙脫那生老病死的循環，尋得長生不老之術。那時的他，已然在花果山實現了猴族意義上的財富與權力自由。美猴王領著一群猿猴、獼猴、馬猴等，將君臣佐使安排得妥妥噹噹，朝游花果山，暮宿水簾洞，眾猴合契同情，不與飛鳥走獸為伍，獨自為王，歡樂無比。
然而，孫悟空卻並不滿足於此。其他猴子們甚是不解，紛紛說道：「我們在這仙山古洞之中，天天歡樂自在。既不受獸王麒麟管轄，也不受禽王鳳凰約束，人類的王更是無法拘束我們，如此自由自在，還有何煩惱呢？」可孫悟空卻想到了那生死的問題。雖說眼下無人能管束他們，但閻王卻能掌控猴子們的生死。一旦身死，這所有的歡樂豈不是都將化為烏有？於是，通臂猿猴提及，佛、仙與神聖三者可躲過輪迴，不生不滅，與天地山川齊壽。但事實卻並非如此。孫悟空拜師之後，面對菩提祖師所教授的各種技藝，他始終只有一句話：「似這般可得長生么？」而菩提祖師的回答卻皆是否定，言及長生乃壁里安柱、窯頭土坯、水中撈月……總之，那些流派技藝，沒有一個能夠長久。
但孫悟空拜師的目的便是求那長生不老之法，最終，他的堅持感動了菩提祖師。祖師在其破解了盤中之謎后，傳授給了他大品天仙訣。此訣可讓孫悟空快速修鍊，僅僅三年便能修成神體。可即便如此，孫悟空修鍊的這種長生不老法，真能躲過輪迴，不生不滅嗎？
答案顯然是否定的。後來，孫悟空壽終正寢，被勾死人勾到了地府。他怒不可遏，質問閻王：「我老孫修仙了道，與天齊壽，超升三界之外，跳出五行之中，為何著人拘我？」閻王幫他查看生死簿，發現孫悟空的壽命不過三百四十二歲，雖比一般猴子壽命長，但終究未能跳出三界之外。那麼，勾了生死簿，就能跳出五行，真正實現長生不老嗎？依舊不能。菩提祖師早已跟孫悟空講過，他雖既通法性，會得根源，已注神體，但還有三災利害需要防備。當時孫悟空並不理解，覺得自己已然得道，又修鍊成了長生不老術，為何還要提防三災。菩提祖師解釋道，他修鍊的大品天仙訣乃是速成之法，所以有缺陷。此乃非常之道，奪天地之造化，侵日月之玄機，丹成之後，鬼神難容。
那是不是說其他的修鍊方法，不是這種速成的，就可以實現長生不老呢？也不行。長壽專家壽星曾對孫悟空說過，鎮元子有人蔘果樹，得之甚易，便可與天齊壽。而他們卻需養精、鍊氣、存神，調和龍虎，捉坎填離，不知費多少工夫。太上老君座下的金銀二童子，得知吃唐僧肉就能長生不老后，更是直言不諱，覺得與其辛苦修鍊，不如吃唐僧肉來得快捷。
在這西遊世界中，眾神仙雖已得道，卻仍需時不時閉關修鍊、煉丹，還期待著王母娘娘過生日，以便能獲邀吃到蟠桃以延壽。然而，蟠桃真的只是因為好吃嗎？並非如此。吃蟠桃乃是延壽的最快捷途徑，而且還不是非常之道，可以延緩三災降臨。雖說最大的蟠桃功效是與天地同壽，但即使如此，也並非永生。因為天地也是有壽命的，每一元十二萬九千六百歲為一劫，一般神仙根本躲不過去。如來佛祖降服孫悟空時就曾特意提到，玉帝能活這麼大歲數，也是不斷渡劫得來的。
在凡人看來，神佛能活幾千上萬年，已然是長生不老了。但對於神仙來講，這點壽命也是不夠用的。所以，就算成了神仙，也需要時刻修鍊，不斷增加自己的壽命。權勢更大一些的神仙，則可以相對輕鬆一點，不用那麼辛苦修鍊，可以吃蟠桃，吃人蔘果，吃仙丹續命。然而，這種模式一開始雖能正常運行，但時間一長，便難以維繫了。
為何如此呢？只因神仙越來越多，而蟠桃也好，人蔘果也罷，產量有限，能產生的壽元有限，已然無法維繫龐大的神仙機構。這就導致，就算曆經磨難當上了神仙，也會受到眾多天條的約束。其中最重要的一條便是，禁止談戀愛，更不允許生孩子。一旦放開這條限制，那後果不堪設想。人類神仙還好，每次只能生一兩個，每年生一次。可要是老鼠修鍊成了神仙，那用不了多久，整個天庭全是鼠仙了。更重要的是，這些神仙的孩子自然不想讓他們短命，如此一來，蟠桃的數量就更是不足了。所以，天條除了規定不能隨便談戀愛外，還有不得隨意干預人間事務、不得濫用法力、不得違反倫理道德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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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如天蓬元帥，因調戲嫦娥被貶下凡間，重新投胎。他還算好的，至少沒有被剝奪仙體。而像素娥、披香殿侍女等，就直接被剝奪仙體，貶成了凡人。
但這成仙的機制擺在那裡，就如同一個王國的機構越來越臃腫。開除仙籍的速度，遠遠趕不上新入仙籍的速度。長此以往，長生不老葯就嚴重不足了。在唐僧師徒取經時期，這個問題就已經十分嚴重。各路大神開始通過各種方法，尋求長生不老的非常規方法突破。妖怪們覬覦唐僧肉，觀音菩薩收了會點小法兒延壽的黑熊精，還有靈感大王的童男童女試驗，以及鹿精的千人心肝試驗等。說白了，他們就是通過直接吃人的方式，來達到延壽的效果，也就是吸收靈蘊，不僅能修鍊，還能延壽。虎先鋒不停吃老鼠，黃風大王一起風，整個周邊村子的人又全都成了靈蘊提供者。還有觀音禪院的僧眾，小雷音寺的凍死人，火焰山的陰兵等等。
但說實話，他們這種吸收靈蘊的方式效率並不高。從能量守恆定律來講，一個人原本壽命八十歲，在他二十歲的時候被敲死吸了靈蘊，那理論上也僅僅是吸收了六十歲壽命。這對於動不動就活了幾十萬歲的大神來講，實在太過麻煩。天上一日，地下一年，等於每隔兩個月他們都得下來吃個人。且不說麻煩，畢竟這種事是違反天條的。真要遇到個愛管閑事的大神，還是能一巴掌拍死你，把你辛辛苦苦攢的靈蘊吸了不算，還不用擔責。
畢竟直接吃人這事，既不光彩，效率還低，搞不好還會把自己搭進去，實在不是一個正派神仙該有的行為。可問題擺在那裡，蟠桃供應不足，總不能讓天庭的眾位神仙平時不上班，全都在家裡打坐煉丹續命吧？
於是，天庭思前想後，決定拿太上老君的煉丹爐做文章，想辦法提高仙丹的產量，這樣一來，也能達到續命的效果。可是，老君要想提高煉丹爐的產量，除了爐子要求比較高以外，最重要的還是原材料的問題。當年孫悟空偷吃光了太上老君的仙丹，直到五百年後，他路過烏雞國想要救國王，再次回到兜率宮，老君還在提防他呢。只見那太上老君正坐在丹房中，與眾仙童執芭蕉扇扇火煉丹。他見行者來時，即吩咐看丹的童兒：「各要仔細，偷丹的賊又來也。」太上老君煉丹，用到的原材料，大都是吸收天地之靈蘊，日月之精華的礦石或植物。這種本身所含有的靈蘊就不多，需要大量的礦石或植物提取，才能獲得稀有的提純的仙丹。
但如果使用神仙或妖怪的內丹來煉丹，那就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比如奎木狼的玲瓏內丹，當時孫悟空見到，就驚喜不已。「好東西耶！這件物不知打了多少坐工，煉了幾年磨難，配了幾轉雌雄，煉成這顆內丹舍利。今日大有緣法，遇著老孫。」只不過這種妖怪也好，神仙也罷，他們的內丹雖好，可依然受困於產量。畢竟天底下能有多少野生的，沒有靠山的大妖可捉呢？
那就養殖唄。養妖怪來煉丹，既不用擔心天條的束縛，又沒啥心理負擔，而且效率還高，何樂而不為？能看到盤絲洞的真相，那裡是天庭的產業，也是一座巨大的妖怪養殖場。在那裡，會碰到數不清的蟲子和蟲繭，而這些蟲子還有個名字叫「琴螂」。它們原本不是凡間的產物，而是昆崙山上的仙卵，吸收靈氣，能成長為琴螂仙。可是，將它們放到凡間養殖后，由於盤絲洞的靈氣不足，它們便無法再成仙，反而成了各種各樣的怪物。只要是凡間的生靈，神仙也好，妖怪也罷，亦或者是凡人，只要吃下琴螂卵，就能化為奇形怪狀的蟲妖。吃下蟲卵的生靈法力越強，最終修鍊出來的內丹也就越強大，被運往天庭煉成的仙丹延壽和提升修為的效果就越佳。
妖怪不夠，就拿人類來湊。於是黃花觀的蜈蚣精，大量收徒。等到徒弟修鍊到一定程度之後，就拿一顆蟲卵喂他們，謊稱將帶他們飛仙，到天上做神仙。像抬著天命人和豬八戒給紫蛛兒送禮的巫山小妖，他們的頭兒便是巫山神女，乃王母娘娘的乾女兒。從他們口中也能得知，巫山神女是住在天上的。
就這樣，盤絲洞和黃花觀成了天庭養殖妖怪，提取內丹的養殖場，還特意派了鶴仙人和王靈官作為天庭聯絡者去管理。但天庭幹這種事，蜘蛛精也好，蜈蚣精也罷，其實從內心來講是不願意乾的。一方面，他們是黑手套，一旦事情敗露，或者情況有變，他們就是替死鬼。另一方面，每天都干著欺騙徒弟，養殖妖怪的事，從內心來講，也不情願。所以，能看到四妹一心要揭了符咒，逃離此處，而百眼魔君呢，也在心心念，只要拿到大聖根器，就能不受崑崙擺布了。
之前我們也分析過，蜈蚣精原本就是天庭的人，機緣巧合之下被佛家的毗藍婆菩薩給收了。那麼，天庭要想重新啟用他，勢必得繞過毗藍婆菩薩，若是繞不過呢？那隻能是死了！所以，很不幸，毗藍婆菩薩成了天庭妖怪試驗的第一個犧牲品，雙手還被植入蟲卵，做成了右手蟲和左手蟲。與此同時，她的兒子，也就是昴日星官，一方面當初沒有請旨便幫了孫悟空，另一方面，他也想查出事情真相，獨自一人去紫雲山調查。結果就是，他發現了天庭養殖怪物的真相，也知道這其中王母娘娘也參與其中，一時間傻了。「見那蟲妖手持一支光彩煥爛的金釵，他心下恍然。」就這樣，昴日星官也被喂下一顆蟲卵，成了一個實力強大的妖怪，可想而知，他的內丹要拿去煉，效果會多好了。
其實不僅天庭，連地仙之祖的鎮元子，他養的那棵人蔘果樹也是有問題的。人蔘果其實就是一個個小仙童，是人蔘果樹通過吸收大地的靈蘊，孕育出來的小仙童。「就如三朝未滿的小孩相似，四肢俱全，五官咸備。」而且，這些果子都是有生命的，他們平時在樹上，也是動來動去：「點頭晃腦，手腳亂動。」每一個小仙童的壽命是四萬七千歲，可是被人吃了以後，等同於被吸收了靈蘊，才能達到延壽的效果。事實上，若是不摘下果子，讓他們自然成熟，是可以孕育出小仙童的。摘掉他們后，就等於殺死了小仙童，果子也就僵住了。
看透這一切的孫悟空，心中滿是憂鬱。他與豬八戒喝酒時，吐露了自己不想當斗戰勝佛的心聲。豬八戒還不理解，問他為什麼不想當了，難道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不好嗎？孫悟空反問：「八戒，你吃酒高興，別人要吃你的時候，可還能這般高興？」最終，孫悟空撂下一句：「長生不老，長不了。」
因為菩提祖師教給孫悟空修鍊長生不老的方法，並沒有提到吃人一說，雖然要承受三災利害，但好歹沒有像吃人這麼瘋狂。按孫悟空的固有印象，包括太白金星在朝堂上都說過：「上聖三界中，凡有九竅者，皆可修仙。」可惜，有些人可以修，有些人卻註定被人吃，妖怪吃人就要被殺，神仙吃人卻不受約束，這種世道，還要助紂為虐嗎？這便是他提到的長生不老……三界六道不就毀在這四個字上的真正原因。
此刻，在五觀庄中，鎮元子微微頷首，長嘆一聲道：「悟空所言極是。這長生不老之欲，確已讓三界六道陷入混亂。吾等當深思，如何尋得一個平衡之法，以免這世界走向萬劫不復之地。」唐僧雙手合十，緩緩說道：「阿彌陀佛，長生之欲，乃人心之貪。若要平息此亂，需從心出發，以慈悲為懷，斷除貪念。」豬八戒撓了撓頭，嘟囔道：「這可如何是好？難道就沒有個法子解決這長生不老帶來的亂子？」沙僧則默默站立一旁，神色凝重。
眾人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這長生不老之欲引發的種種亂象，究竟該如何破解？未來的三界六道，又將走向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