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心事
旁人皆看見祝春時從盛家出來時的模樣,少不得暗自猜測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與此同時更是遠離了盛家三分,生怕沾上什麼不好,但緊接著大門關閉,周太太也卧病在床動彈不得,盛家人半點動靜也無,眾人云里霧裡觀望了兩天,最後只看見盛嘉潤從裡面走出來。
要說盛家最厲害的那當屬倒下的盛老爺,沒了主心骨,盛大盛三不滿盛二多年來仗著原配嫡出的身份趾高氣昂,更不願意被周太太一脈拿去盛家大半家財,自然要鬧起來分家。盛二原先就失利了幾樁生意,管事們對他不再信任,再有個惹事的許寶寧在,贏面只能說五五分或者更少,只是一時都沒有個頂梁的出來才一直沒有結束。
盛嘉潤自打之前管了鋪子就開始在家中收買人手,棍棒加甜棗,自然會有人為她所用,那日她在祠堂罰跪便是丫鬟婆子調虎離山將她救了出來,隨後又在其餘人的掩護下從後門離開,深更半夜找到祝春時商量對策。
這回事發,她先控制住盛嘉澤等人,面對另外兩個哥哥則是一拉一打,他們自然會起內訌,甚至會將矛頭直指不出面的盛嘉澤,誰讓她是盛二的親妹妹呢,天然就是一派的人。
至於盛家商鋪的管事,除了少數幾個忠心她爹的以外,剩下的人都是有奶就是娘,只看誰能讓他們掙錢,掙的錢越多他們就越聽話,有幾個不服氣她接手一心喊著只聽盛二的話,也被她順勢趕去莊子上做個庄頭,另提拔了自己手底下的人去管。
這些事從盛嘉潤第一次想要和兄長們爭,就在她腦海裡布局了數十遍,因此即便時間急促,事發突然,她做起來也不顯得慌亂,倒是在那群管事下人當中就此樹立了幾分威嚴,不敢把她當做什麼都不懂的閨閣姑娘來糊弄。
盛家的動蕩變化也被還沒離開的裴淵梁謙兩人發現,只是還沒等他們去深查,市井裡就傳出了盛二夫妻借著親妹妹的名義邀請祝太太上門,繼而進行羞辱的流言,甭管個中內情如何,但祝春時掩面從盛家離開是眾人都看見的事實,其後盛家就關了大門沒個說辭,所謂三人成虎,流言也就愈演愈烈了。
梁謙收拾行李的手頓住,「盛家污衊俞通判,如今又欺負祝太太,也算是他們自作自受。」
裴淵也在旁邊打點行裝,聞言看過去,「怎麼,以為我會回過頭去找俞知遠的麻煩?」他搖了搖頭,「我們查的案子已經結束了,這是他和盛家的私事,和我們有什麼干係?若是插手進去,未免管得太寬,耽誤行程。」
梁謙利落地給包袱打了個死結,抬手挎在肩上,「我只是提醒一下,免得咱們裴侍講正義心過剩,徒生風波。」
裴淵看著他提包離開的背影,低頭笑了聲,見書童已經將零碎的東西收拾好,鼓鼓囊囊一大堆,遠比他們來的時候要多,也緊跟著打了個結出去了,他們今日就要準備回京了。
盛嘉潤走出盛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給祝春時遞了拜帖過去,為那日兄嫂的無禮致歉,也是做戲做全套的意思,還有就是向外表示她和祝春時尚且有所往來。隨後才開始收攏盛家的鋪子,將素日中飽私囊的,仗勢欺人的,亦或者連年虧損的幾家都關了門,手裡擱置的那幾筆生意也重新走動聯絡起來。
胡老爺那邊隱隱約約摸到盛家的情況,盛老爺是個什麼脾氣的人,沒有比他這個幾十年對頭更清楚了,平日里都是把盛二帶在身邊手把手的教導,便是沒有盛二,那也還有兩個兒子;對於女兒,就是嬌養在家裡等著聯姻出嫁,給一副體面的嫁妝,好為盛家謀一個姻親的作用。
如今盛家的三個兒子不見蹤影,只剩下一個姑娘出面行走,要說這裡面沒有貓膩,三歲的小兒都不信。胡老爺兀自在心底思量了片刻,就將兩個兒子喊來,老大派去和盛家五娘接觸,正好他「新官上任」,手裡有筆買賣要做;至於老三,則是詢問他的婚事如何。
胡霖為難的道:「前些時候俞通判官司纏身,祝太太也跟著忙,兒子就沒想過這些,打算等過兩日了再去拜訪。」
「你不趁著這機會把那姑娘求娶過來,好歹也該上門去表一表心思,就這麼傻愣著,等人家難關度過了,還有你什麼事?」胡老爺吹鬍子瞪眼睛,他這次子就是為人過於死板了些,做人做事一板一眼的,有什麼趣兒!
「那時候我不是在幫爹您遞消息過去嗎?若是剖白心思求娶,未免有脅迫的意思。」胡霖解釋了兩三句,見他爹還是一副瞪眼,心裡疑惑的同時又忙問叫他何事。
胡老爺嘆了兩口氣,這事他原是不同意的,那姑娘就是再好,那也是奴籍,他家雖然是商戶,但老三卻是走的讀書路子,不管日後有沒有功名,好歹也是良民一個,且還有他的家財支撐,不說找個什麼千金貴女,但要尋個小品官家女兒也不是難事。偏這個兒子死板歸死板,但性子執拗,認定了事就不回頭,不聲不響的跪著求了兩三日,他那寵兒子的婆娘心疼,撒潑打滾的哭,有個不如意就說要逼死他們娘幾個,好給外頭的狐媚子騰位置,那幾日可把胡老爺給折騰慘了,連口熱乎飯都沒混上,只好點頭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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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找你沒什麼事,自己抓把勁先把媳婦求到手吧。」胡老爺眼不見心不煩的擺了擺手,「我可告訴你,俞通判可是京城來的,人家身後有背景,在這地方估計也待不了幾年,你再這麼不緊不慢的,就打一輩子光棍吧!」
胡霖得了話,順理成章的將他爹和大哥之前塞他手裡的事推了幾件出去,打著爹娘的由頭樂呵呵就往俞逖他家宅子過去。
俞逖的事鬧得府城人仰馬翻,前後用了十幾二十日才結束,等裴梁二人一走,整個府衙,包括這些商戶們都大大鬆了一口氣,好幾日才緩過氣來。
「祝姐姐,我們來了府城好幾天,也是時候回去了。」周端年這日來祝春時房中請辭。
祝春時一把拉住她,「好容易過來一趟,怎麼才這麼幾日就要回去了,下次相見還不知是什麼時候,也不多留幾日嗎?」
周端年抿了抿唇,遠安縣和德安府之間他們就日夜兼程趕了三四日的路,若是日後俞逖他們回了京,那就真是難得再見了。
「只怕小六在家都等急了。」周端年勉強笑了笑,微微垂眼,「出門時怕趕路累著她所以沒帶,說了七八日就回,如今已然晚了些時候。」
祝春時想起小六那孩子,幾乎是周端年親手養大的,她們姑侄倆相依為命,好容易如今四五歲到了上學的年紀,估計的確離不開她。
「不如再留兩日吧,我好多給小五小六她們準備些東西。」祝春時拉住二人坐下,「你們原是為了我們的事匆忙趕來,才歇了幾日,話都沒說多少,若是就這麼回去了,我心裡怎麼過意得去?何況小六那孩子心疼姑姑,回去和她解釋了想必也不會生氣。」她一邊說話一邊招手叫來瀉露去庫房裡將這幾日清點採買出來的東西裝好。
阿杏在遠安縣沒什麼牽挂的親人,倒不似周端年這般牽腸掛肚的,只是她出來的日子久了,府城再繁華,也有些想念書院平淡清閑的日子,何況她還有個手帕交,這月底就要出嫁了,若是再不回去只怕趕不及。
圓荷捧了果子來,笑著道:「兩位姑娘不如多留幾日,說不得還有喜酒可以喝。」
「是有什麼喜事?」阿杏驚訝道,這幾日她和春容她們混熟了,也沒聽見什麼消息。
祝春時瞪了圓荷一眼,「你再渾說,下次有人要撕你的嘴時,我可不攔著。」說罷又看向二人,「聽她這丫頭編排,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我也不好透露。」
阿杏和周端年雖然好奇,但聽祝春時這話,也都紛紛按下不再提起。
圓荷抱著托盤退下,剛踏出院子就見二門處的丫鬟跑來,道是胡家那位爺又過來了,如今在側門等著呢。
圓荷視線飄向庫房那邊,抬手招來瓊枝,讓她趕緊去告訴瀉露一聲,她招來的人自然得她去解決才好。只是轉念,她剛要邁向茶房的腳步就停了,將托盤遞給丫鬟,理了理鬢髮就往側門過去。
胡霖最近隔三差五的過來,門房都給他混熟悉了,今日又來,幾乎不需要通傳吩咐,側門處的家丁就讓人進來坐著等,還特地去端了碗茶來。
他懷裡揣著東西,茶水也沒心思喝,望眼欲穿的看著內院方向那條石板路。
圓荷過來時便看見他這副翹首以盼的模樣,還不等她說話,那邊胡霖就猛地站了起來,看著她期期艾艾道:「這位姑娘,敢問是瀉露姑娘今日有事不能過來嗎?」
「你認識我?」圓荷站在三步之外,頗為詫異的看著他。
胡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原本是不認識的,但是知道瀉露姑娘常和姑娘一處,於是就去問了大嫂。」他大嫂是潘妍暄,和祝春時常有往來,和瀉露她們二人也很是熟稔。
圓荷輕哦了聲,「我今日過來,只是想和你說,你知道瀉露她為什麼不願意接受你嗎?」
「婚姻之事,本就該慎之又慎,尤其是對姑娘家而言,想來是我還有不足之處,所以她才不願意。」
「是也不是。」圓荷故作神秘的搖搖頭,「你要是想知道,不如我告訴你?」
胡霖怔愣了下,後退兩步擺擺手道:「不必了。她不願意和我說,那就說明心有遲疑,我繼續努力就是了。要是從姑娘你這裡知道了,雖然對我而言是好事,但對瀉露姑娘來說卻不然。而且,」他猶豫了下,「你和瀉露姑娘應該是好姐妹吧?要是被她知道了這件事,我怕她不開心。」
圓荷再想不到他拒絕的理由居然是這個,暗罵一聲獃子,怪不得瀉露說他傻愣愣的,果真名不虛傳。
她欲要再說些什麼,就聽見身後傳來聲音。
「圓荷!」
瀉露得了丫鬟的傳信,將手裡的事情暫時交給春容負責,剛走到二門處就聽見說圓荷過來了,她心下一急,圓荷那張嘴還不知道會往外禿嚕些什麼,因此匆匆趕來打斷。
「春容有事找你,你在這裡做什麼?」
圓荷戲謔地瞥她,也不留下來做她二人之間的阻礙,湊到瀉露耳邊輕聲說了兩句,便在她羞紅起來的臉頰中笑盈盈轉身回去了。
瀉露抬手試了試臉上的溫度,將胡霖帶到旁邊長廊的拐角處,「胡三爺今日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胡霖自打她出現眼神就沒挪開過,聽見這話猛然回過神來,急急忙忙從懷中掏出個長木盒子遞過去,「沒,沒什麼事,只是我今日在幫著大哥巡視鋪子,看見了這個,覺得很配你。」
瀉露看著他遞過來的盒子,又看看他,「多謝,只是我不能收,你還是拿回去吧。」
胡霖肉眼可見的失落了一瞬,只是下一刻他又振作起來,「那你能告訴我,你喜歡什麼嗎?我下次帶給你。」
瀉露垂眸,「我是奴籍。」
「我知道。」雖然不明白她突然說這話的原因,但胡霖還是連忙道:「從我認識你的時候就知道了,但我不在乎。」
「你沒必要在我身上費心思,以你的身份你可以找個更好的姑娘。我是奴婢,從小沒學過琴棋書畫,只學了伺候人的功夫,什麼都不會,也料理不好,而且我跟著姑娘出來,就要跟著姑娘回去。」
胡霖在一剎那間好像明白了方才圓荷說的話,他低頭看著瀉露,輕聲道:「你是想要陪在祝太太身邊,和她一起回京城嗎?」
瀉露愣了愣,沒太明白他這話什麼意思,只是不等她細想,對方就再次開口。
「別的姑娘再好也和我沒關係,我的身份更沒什麼好說道的,前半輩子全靠爹娘,及不上你厲害。」胡霖朝著她笑了笑,直到這時候他身上才褪去了些許書生的獃氣,帶著一絲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意氣昂揚,「你什麼都不會也沒關係,我除了讀書好像也不會什麼,但是最近我已經在跟著爹和大哥學了。」
瀉露垂眸不語。
胡霖微微彎下腰平視她,「我讀書不好,估計掙不來什麼功名,也沒辦法給你誥命,但我們家在京城有幾間鋪子,我想到時候去京城那邊接手,應該也能衣食不愁,至少不會餓著你。」
他這話說得太過突然,瀉露從沒想過這些,故而腦海中一時慌亂,也找不到話來回他。
胡霖也覺得自己唐突,但這些話他在心裡想了許久,始終沒找到合適的機會說出來,今日話趕話到了這裡,也並不需要她此時就回應,將手裡的盒子強硬塞給她之後,又支支吾吾說了兩句才懊惱地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