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初見端倪

「好好好，托你的福，好得很。」韋清敏笑意滿滿，走上前來將祝春時也認真看了一轉，「昨兒你們回來我就想去看看你，但行舟說你們一路上大概累得很，我要是再去，還要你們招待我，未免不好，剛巧這臭小子又鬧騰。」

她指了指被奶娘抱在懷裡的娃娃，「今早也是，聽說有漂亮嬸嬸回來，非扒著我的腿不放要一起過來，才耽誤了些時候。」

多年不見，韋清敏要比從前待人更大方開朗些，祝春時想起這幾年陸續收到的信上說，她和俞逍自馮氏的事情過後，感情峰迴路轉，又兼有了孩子，性子也圓滑許多，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這是啟哥兒吧？」奶娘將孩子抱過來，祝春時逗弄了兩下，「都這麼大了。」

「快叫六嬸嬸。」韋清敏伸手正了正他的虎皮帽，「你的金項圈就是六嬸送的，快謝謝嬸嬸。」

啟哥兒眨著眼看向祝春時，倏爾又挪過去看她身後的俞逖，大約是平時都沒見過二人，一時只覺得陌生，手指在空中胡亂抓了抓，咂巴兩下嘴，「嬸……嬸？」

「啟哥兒有兩歲了吧？」俞逖伸了根手指過去讓他抓著玩，隨即就要放進嘴裡，他笑著往後退了退，「三哥怎麼不見？」

韋清敏輕拍了拍啟哥兒的小手，拿著帕子擦了擦他嘴角，又讓他喊六叔，隨後便奶娘抱過去炭盆那邊烤火。

「虛歲三歲了，一大早啟哥兒就鬧得很，我就先帶著過來了，他怕是還在後面，估摸著一會兒工夫也就到了。」韋清敏笑著道，明日就是二十三，各家都要祭灶掃塵，所以從昨兒起，朝廷就不當值了，一直到上元結束。

許是那年在馮氏的身上吃了個虧，俞逍自己心裡也覺得對不住韋清敏，那之後收心斂性了一陣子，隨著韋清敏有孕生子，他也自覺做了人父不好再像以往那般混賬，倒真的支棱了起來，借著伯府和安平縣主府的光進了督察院，如今是正七品的督察院都事。

俞逖微微頷首，「那我出去迎迎他。」

不多時三房的楚嫣也笑嘻嘻地進了屋來，拉著祝春時轉了兩三圈，嘴裡好姑娘六奶奶的混叫著，沒個正形。

「可算是回來了，還是京城好些，咱們都在一處，有個什麼事也能互相搭把手，之前隔著千里萬里的，真是提心弔膽。」楚嫣拍著胸口感慨道。

「誰說不是。」祝春時也嘆了嘆氣，「可當初既然出去了，回來又是哪兒那麼容易的，還不是得熬著，說句不中聽的，我還當咱們得十幾年才能再見了，如今提早了這麼多年，心中就只剩下歡喜了。」

「聽說六弟在任上夙興夜寐，很是辛勞，還立下了什麼功勞，想來也是因此才攢了些資歷，讓吏部的人看在眼裡，提前把人往回提了。」韋清敏順口說著自己出門赴宴時聽來的消息。

「嗯？是發生了什麼事嗎，六弟可有什麼要緊的？」楚嫣之前倒沒聽見過什麼，這次俞逖回京都是他們的信送到以後府里人才知道的，因而聽見韋清敏這麼說，多少有些疑惑。

「不過是做了些他該做的事，真要說什麼功勞倒是算不上，況且他官場上的事我也不太懂。」祝春時笑了笑，「這次回京，我們也是吏部發了文書才知道的，個中內情都不好說，還得等過了年他去吏部看看才清楚。」

韋清敏點了點頭，「也是，官場上瞬息萬變，都不好說。」

三人閑聊半晌，就到了辰時二刻（七點半），幾位太太並七奶奶九奶奶也都陸續到了，祝春時只遙遙看了幾眼，還未來得及上前說話見禮，就見芳桂嬤嬤走進偏廳，道是老太太讓眾人進去。

楊氏如今七十又三，又因為去年一場大病消瘦許多，是個身形瘦削的老太太，但整體給人的感覺卻又十分矍鑠幹練，並不因為身體而瘦弱無力。

她頭上戴著嵌紅寶石的白狐狸毛昭君套，懷裡捧著個暖爐，眼睛半耷著，等眾人福身請了安后才抬了抬眼，「聽芳桂說小六和小六媳婦到家了？上前來我瞧瞧。」

祝春時和俞逖聞言上前，跪在蒲團上又端正行了一回大禮，「孫兒、孫媳給祖母請安。」

楊氏並未作聲，瞥了眼旁邊的朱槿。

朱槿接過丫鬟剛端來的熱茶，送到俞逖和祝春時身前，「請六爺、六奶奶給老太太敬茶。」

郭太太見狀那口提著的氣漸漸放下，只要肯喝孫媳婦茶便不是問題，她原本還擔心老太太在這上面難為人。

楊氏接過茶沾了沾唇就擱在了一邊，「起來吧，小六媳婦上前來讓我仔細看看。」

祝春時屏息凝神，低眉順眼的站在楊氏一步之外。

郭太太輕笑道：「去年老太太回來就該喝了這杯孫媳婦茶的，可惜他們兩個當時還在外面，如今才算是圓滿了。」

楊氏掀了掀眼皮子，對這大兒媳暗暗鄙夷，她一把年紀的人了，就算不喜歡他們這房，也還不至於在這種事情上明晃晃的為難小輩，沒得丟了體面。

她拉著祝春時看了兩眼，「不錯，是個齊整孩子。這些年你陪著小六齣門在外，也是辛苦了。」

「原就是孫媳的分內之事，不敢當老太太這聲辛苦。」

楊氏又看向俞逖，叮囑道：「你媳婦不容易，自嫁進咱們家裡就跟著你東奔西走，沒過上什麼安生日子，日後要是叫我知道你虧待了她，看我饒不饒你。」

俞逖溫和道：「孫兒明白，這些年讓老太太跟著擔心，是孫兒之過。」

「你是為朝廷做事，況且我也遠在江寧，哪裡什麼過錯。」楊氏擺了擺手，又拍了拍祝春時的手背，「好孩子，你才回來，只怕還沒見過小七小九的媳婦，去說說話吧。」

韋清敏適時踱步上前，「老太太，就讓孫媳領六弟妹過去吧。」

說罷她拉著祝春時往後走了兩步，來到她們二房所在的位置，「這是七弟妹，光祿寺少卿家的姑娘，你叫她一聲雲娘就好。」

傅雲霓朝著祝春時微微頷首，「六嫂好。」

「從前見過幾次弟妹，只是再想不到還有這樣的緣分，成了一家人。」祝春時細細看了眼，傅雲霓生得杏眼柳眉，溫婉可人，她在腦海里扒拉了下，未出閣時倒還真在宴會上見過幾回，只是沒說什麼話，各自都不熟。

傅雲霓盈盈一笑，「我也記得六嫂，就是我運氣不好，如今才算是得見了。」

不遠處候著等吩咐的圓荷春容等人見狀忙將一早備好的禮送給傅雲霓身後的丫鬟。

不多時韋清敏又領著祝春時往郭太太那面走，看向郭太太身後一位稍顯豐腴的年輕媳婦道：「這是九弟妹，雲陽伯府的姑娘，你叫她姝娘就好。」

「九弟妹好。」今早她們出門時圓荷春容還提起了這位九弟妹，雲陽伯府的姑娘們從前也不大出來交際，因此祝春時還真不認識她，也不了解脾性，便格外注意些。

「六嫂好。」房麗姝輕輕一笑，「怪道之前三嫂五嫂都愛念叨六嫂，我那時還疑惑，不知是怎樣的一個好人惹得她們惦記，今日見著才算解了惑，若是我只怕也要記掛的。」

郭太太噗嗤一笑，「說的什麼渾話，倒像是登徒子一般，別把你六嫂給嚇到了。」

房麗姝還欲再說，眼角餘光瞥見圓荷她們送上東西，堪堪瞧見個小金鎖，「勞六嫂破費了，可惜今日天冷，不曾把祿哥兒帶來，否則也該讓他看看六伯母送的金鎖喜不喜歡。」

俞逖在那邊和幾個兄弟說話，偶爾看過來一眼，聞言笑著接過話：「那小金鎖還是我在德安府那邊讓人打的，要是祿哥兒不喜歡，豫之千萬記得告訴我，我這個做伯父的不說他物，幾個小金鎖還是能讓侄兒滿意的。」

俞逸無奈笑道：「祿哥兒不過才七個多月，他能知道什麼，六哥六嫂送什麼對他而言都是寶貝。」

房麗姝喉頭一梗，這話都讓俞逖兩兄弟說了，她還能往下接著說什麼，偏生祝春時此時又在她眼前，只好訕笑道：「改日得了閑，我再帶著祿哥兒過去給他伯父伯母道謝。」

韋清敏垂眼，在心裡暗暗嗤笑，哪有什麼情況都不弄清楚就擠兌人的，吃了個軟釘子也是活該。

「九弟妹客氣了。」祝春時溫和道：「祿哥兒還小，近來又天冷，倒不必急在這時候，等天暖和些了再見也使得。」

上頭的楊氏冷眼旁觀了半晌，等她們互相見過禮，便借口身體睏乏讓大房三房先回去，二太太聞言少不得留下來伺候，韋清敏傅雲霓自然也只能跟著。

待出了院子，郭太太看著不遠處張望的綺雲笑道：「只怕你們姨娘也等急了，先去瞧瞧她吧，明日再來陪我說話就是。」

俞逖推辭了兩回，本意是要先送郭太太回去再轉去姨娘那裡，但郭氏心裡門清，這時候也懶做惡人，索性拉出俞逸兩夫妻來，俞逖見狀只好不再推辭，等郭氏一行人走遠了，才看向綺雲所在。

「奴婢見過六爺六奶奶。」綺雲一早就被鄧姨娘打發了出來，懷裡的小手爐也熄了火，又不好去換炭，這會兒渾身都在打哆嗦。

「姨娘可是有什麼吩咐？」俞逖一邊牽著祝春時，一邊將手裡的暖爐遞過去，「在這裡等多久了？」

冷冰冰的手掌觸到熱意，綺雲情不自禁的抖了下，嘴裡呼出白氣來，「不過盞茶的工夫，姨娘是念著六爺六奶奶，所以才讓奴婢過來看看，要是老太太留飯，奴婢也就回去了。」

綺雲邊說邊想起鄧姨娘昨晚上的埋怨之語，自從知道俞逖今日就要帶著祝春時回去祝家，她心裡就不太舒服了，哪有剛回來就巴巴跑去媳婦娘家的，沒得讓人說嘴，把外人看得比自家老娘還重。

昨日相見匆匆，鄧姨娘也只在側門口見了幾眼俞逖，說了兩三句話，隨即就被郭太太打發回院子了，故而她抓心撓肺了一晚上，今早正房那邊她又去不得，老太太不愛見妾室們，所以才派了綺雲過去。

眼下她是坐也坐不住，索性倚在門框上看著院門的方向，冬日風吹得刺骨，綺霞勸了兩三回也沒把人勸回來，只好找了件裘衣給她披上。

「這又是做什麼？要是因這半晌工夫著了涼得了風寒，六爺心裡還不定如何難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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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裡何曾有過我這個親娘？」鄧姨娘暗道，娶了媳婦后早把祝家那邊的人作親娘了，回來后一日也不願歇就要出門。

綺霞嘆氣，她倒是也知道鄧姨娘的心思，無非是盼著兒子回來，見不得他立時就去岳父母那邊，倒顯得比她重要些了。

「原就是應該的，六爺一去這麼多年，六奶奶也跟著，還不知道在外面過得什麼日子，您這做婆婆的不說心疼，就先別起苗頭來，讓那邊院子里看了笑話可怎麼好？要知道二太太剛卸了九奶奶的事，可不就是在這兒等著嗎？您還不給咱們六奶奶撐腰，那還能靠誰啊？」

鄧姨娘蹙了眉，綺霞接著道：「那邊可處處幫襯著九奶奶呢，要不然能越過七奶奶的手先管了家裡的事？雖說是什麼各房都要出一個人的理由，可也不是非出一個，誰不知道範姨娘和大太太要好，大太太再一說，二太太便是不想給也得做個樣子出來。如今好容易咱們六奶奶也回來了，憑著這些年的見識本事，您又是親婆母，要是再疼上幾分，關心兩句，日後您在府里不就是有幫手了嗎？便是看見范姨娘和九奶奶婆慈媳孝的，也不會眼熱了。」

要不怎麼說綺霞是鄧姨娘最要緊的心腹呢，這幾句話一出來，鄧姨娘就轉過彎來，默默思索起來。

「再說了，姨娘您不是還等著抱孫子孫女嗎？六爺和六奶奶感情好，那不就更有望了嗎？」

別的也就罷了，如今鄧姨娘就盼這孫輩盼得心都疼了，大房這幾個人她是最先有兒子的，兒子也是最先成親的，偏生就剩了她還沒孫輩，雖說大太太也還沒有，但人家早抱了外孫了，過上一二年遜哥兒成婚，也就不遠了。

只有她，兒子出去了好幾年，孫輩也沒著落，每回和眾人聚在一起，她真是恨不得搶個孩子回來抱。

綺霞見她神色鬆動，也微微放心下來，餘光瞥見綺雲帶人進來，她忙笑道：「姨娘，六爺六奶奶到了。」

鄧姨娘回神一看，急忙抓著裘衣出去，嘴裡直喊著俞逖名字，行到院子中間就被俞逖扶住，昨夜天色暗，她只看了俞逖幾眼，也不知他好不好，這會兒趁著天光，仔仔細細的看了好半晌，倏地就落了淚。

「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喉嚨微微哽咽，方才滿腹的心思想等人來了后說，眼下卻只知道翻來覆去的念叨這一句。

俞逖心裡也難受，最後還是祝春時打起精神來勸慰了兩句，再扶著鄧姨娘進了房中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