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習慣死亡 第一章(4)
既然殺人的方法比較陳舊,在致命的部位上則應有所翻新。***我一生都在追求別開生面。雖然這種追求害苦了我,我卻終生不悔。我想他一生都遭人作踐而唯獨對不起女人;他不欠誰的,只欠著女人的。因而最應受到懲罰的倒是他的生殖器,何況要根絕他也只有從這裡下手。當我找到這地方時我出暗笑,笑社會過去加予他的懲罰全都擊錯了部位。
我剛架好槍就聽見遠方有雞在叫。我還沒來得及詫異城市裡的雞鳴何以會如此清晰,槍口便自動地瞄準了他的腹下。這時,房裡突然充斥著女人吃吃的笑聲,每一種笑聲里藏著一種風格。接著,石竹花開始劇烈地抖動,甩出的汁液濺在牆上像點點鮮血。而他的面孔上卻展開微笑,此時此刻,我覺他的微笑竟與我的微笑完全相同,於是我心安理得地扣動扳機。在砰的一聲槍響之後,我看見**裸的耶穌性感地躺在一片白雲之上,背景是勞改隊的高牆,牆上面用黑墨刷了兩條大幅標語:
「改惡從善,前途光明」。
「各盡所能,各取所需」。
「愛要以悲劇結束才顯得美滿。」記得分別時曾向她說過這樣的話,但他記不清楚他曾向幾個女人這樣說過。近幾年來在女人面前他必須十分小心,免得把跟這個女人說的話誤記成是跟那個女人說的。有一次他對一個女人說,「我知道我答應過你一個星期給你寫封信……」而那女人卻驚叫道,「天呀,千萬別這樣,他最喜歡偷拆我的信……」他有點慌亂地瞥了她一眼。沒有出事,是因為他其實從來沒有給女人寫過信,即使給他曾經答應過的那個女人。
但他確定不疑地記得他曾向她說過那句話。一則是他曾向幾個女人這樣說過,其中肯定有她,更重要的是因為那對眼睛,她的眼睛,他在任何地方都能看到她的那對眼睛,即使現在在飛機上。那特別之處是她用那樣恐懼的目光期待著**的來臨。她屏住氣息,全身的力氣都從那對眼睛上表現出來,可以看得出每當**的時候她都要用每一根神經到處尋找性敏感點。而這敏感點卻又在渾身上下亂跑,倘若在一瞬間被她的哪一根神經捕捉到了,她便會立即瘋狂地抽搐起來,她不像她那樣在**來臨時要大喊大叫,而她從極端的靜態到劇烈的躁動之間居然絲毫沒有過渡階段也使他驚駭。有一次他竟以為他是一個卡車司機,眼睜睜地看著他開的重型卡車從她身上輾過。留給他的最後一瞥就是那種恐懼的目光,她的快感在他看來竟慘不忍睹。他曾笑著說她這種目光破壞了他的緒,她報之以微笑,但以後依然如故。
因為她有那種目光做為她特有的符號,所以他能肯定他曾向她說過這樣的話。
現在,含著那樣目光的眼睛就在他面前,儘管此刻正飛行在太平洋上空。空中沒有雲,蔚藍色滲進舷窗,在向那對眼睛注視了好長時間之後,他猛然悟到當槍口對準他腦袋的那會兒,他自己的目光和她的此刻的目光是如此相同。
他盯著前座上一個白種女人美麗的後腦勺,覺得自己的頭皮癢。
就在遇見她之前不久,公安局一個管文檔的幹部拿了幾頁材料來,那是當年審訊他的記錄。那個幹部要換一本他寫的書,並要他簽上名字。審訊記錄上面這樣寫著:
問:你是xxx嗎?
不語。
問:你現在的職業是農業工人?
不語。
問:你出身反動家庭,曾當過教員,一九五七年因為表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反動詩句,被劃為右派,勞改三年。一九六三年又因破壞生產,不服改造,散布反動論,被xx市中級法院判處管制三年。一九六五年因繼續對抗,頑固堅持反動立場,判決戴上反革命分子帽子,勞改三年。第二次勞改釋放后不但不思悔改,反而變本加厲,利用各種機會在不同場合反對偉大領袖**,惡毒攻擊黨中央。你承認以上這些事實嗎?不語。
問:你承認你反對偉大領袖**嗎?
不語。
問:(交待政策)你是慣犯,以上黨的政策你都懂得,頑抗對你是沒有好處的。你承不承認你反對偉大領袖**?答:你說我反對就反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