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欲說 第三章(5)

5.欲說 第三章(5)

老雕塑家的頭腦之中既有以上想法,他的話就不能不是那麼樣的一番話了。

事實是,他被安排坐在主桌,是在老闆的周密部署之內的事。老闆安排自己漂亮的秘書坐在他身旁,也是出於總體部署的需要。老雕塑家自以為相當了解老闆了,那僅證明老雕塑家畢竟還是挺單純的。老闆之了解雕塑家,判斷只要自己的秘書鶯聲細語地一提醒,他必不至於拒絕;判斷他一旦開口,必將說些什麼,心裡倒是十分有數,十拿九穩的。

果不其然。

老闆先制人的奉承功夫;老闆已深刺入老雕塑家命穴的金錢刃器;再加上老闆部署的美人之計,那一時刻一併在老雕塑家身上產生預期的良好反應了。

現而今,誰還願聽些個官員們評價私家老闆呢?那不是都快成了某些官員熱衷於趕場似的一種工作內容了么?他們的身份地位他們的話語,往往是暗地裡有了出場價的呀。他們所,都是要前思後想顧慮多多反覆掂量的呀。既要對得起各自的身價,又要說得圓通,不留任何把柄——那樣的話還有意思么?何況,大領導們參加完剪綵儀式都借故而去了,留下奉陪到底的只不過是些半大不小的角色了。說也罷,不說也罷,無非這麼一種場合之下的四平八穩的套話,樣板話,有什麼可聽的呢?

他們的,老闆基本沒往耳朵里入一句。那會兒他東夾一筷子西夾一筷子吃東西來著。他秘書直勁兒朝他丟眼色,他裝沒瞧見,置之不理,照吃他的。要說當老闆也夠不易的,方方面面來了那麼許多人,都是按嘉賓貴客的身份請來的,有的必定還得親自出馬當面懇請或一次次打電話叮囑。不應酬到了,失了禮節,下次再有事相請,人家還理你那個茬兒嗎?大概他也是真餓了,所以得空兒往嘴裡胡亂塞點兒。

等老雕塑家時,無需秘書女郎再朝他丟眼色,他放下筷子,自覺地不夾什麼往嘴裡塞了。他那樣子,聽得很扭捏,聽得渾身不自在似的,彷彿一個頂不喜歡聽別人當眾而且當著自己的面說自己好話的低調君子。他坐立不安,抓耳撓腮;幾次想要站起,奪過老雕塑家手中的話筒,將話題引向別處。但那是假裝的。他裝得真像那麼回事似的。別人們,連同桌的人們也看不出他那是裝的。這證明他裝模作樣的功底也是相當深厚的。要說一個人都沒看出他那是裝的不符合實際況,還是有一個人心知肚明的。僅僅一個人,便是他的秘書鄭嵐。她和他之間,那是心領神會的。女郎即看出來了,女郎就不失大雅地及時予以配合。每當他似乎聽得忍不住了要站起來了,女郎就扯他一下。她一扯他,他就又坐了下去。女郎扯他的動作不是太大。眾目睽睽,動作太大了,別人們看著,就會覺得那不像秘書所為了。卻也不是太小,動作太小了別人看不到,又會懷疑到老闆本人的人格素質如何。在咱們中國,自古以來,謙虛一直是美德之一種啊。一位人格素質良好的人士,那麼他就應該同時是一位謙虛的人士不是嗎?既是一位謙虛的人士,在別人當場對面地幾近於用稱頌的話語來評說自己的時候,他不是就應該有謙虛的表現么?倘竟沒有,那麼他的人格素質不是就在別人們心目之中大打折扣了么?現而今,謙虛之美德,儘管在年輕人那兒已受質疑,但在中老年人那兒,仍是不失美德之魅力的啊!年輕人普遍地除了年輕,其他資本都是挺少的。若還一味謙虛,就大有可能什麼長處都謙虛掉了,一無所有了。故謙虛這一種美德,如果從人文哲學的層面上來談論終究還可以作為一種美德來看待的話,它對年輕的人們幾乎是不適合的。謙虛的美德是需要人有些值得謙虛一下的資本墊底著,襯托著的。而年輕人普遍缺少的正是那些,謙虛不起,是有可諒的。另當別論。

光臨盛宴的人們,卻十之**皆是中老年人;老闆自己也不年輕了,五十齣頭了。所以老雕塑家站在老闆對面說著老闆如何如何怎樣怎樣是一位可敬的儒商的話的時候,許多人的目光,就不約而同地望向老闆,單看他有何反應了。又所以,老闆彷彿聽得渾身不自在,幾次想要起身打斷老雕塑家的話的反應,於他自己,就是非常之有必要的了。他的秘書幾次將他扯坐下去的舉動,於他,更是非常之有必要的配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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