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十年一夢,煙消雲散
蕭陽抬頭望天,天地景象在變,四周斗轉星移,春夏秋冬,一覽十年夢。
再睜眼,已佇立在一片如鏡的水面上,腳下波瀾點點,倒映出,幼年的自己。
「這不是你一直所期待的嗎?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嗎?為何,明明已經實現,你卻要離去。」幼年蕭陽的聲音回蕩在這片空間。
「是啊,我一直所期待的。十年景,惜為夢,夢中人,夢中緣,夢醒了,自然也就消散了。」蕭陽回應著。
「你甘願嗎,不遺憾嗎,好不容易和家人團聚,好不容易得到的幸福生活,紅塵十年,多少心歡,可知你這一走,那就永遠都不可能再現了。」
「為何不將此前當成一場夢,何不留下來,和父母他們永遠在一起,平平淡淡的生活一世,不好嗎?你又何必離去,何必去外面受苦。留在這裡,你無需再刻苦修行,無需去面對世道險惡,你也無需去背負那些重若山海的責任與期望,你想帶著無盡遺憾死在前路上嗎?」
蕭陽笑了,眼神愈發堅定,而棋盤上的黑子,裂紋遍布,即將崩碎!
「如果一切不是夢,如果從始至終都是真的,或許我也會就這樣平平淡淡的活著,相伴家人身邊,直到生命的盡頭。但正是因為那些責任,期望,承諾,所以我必須離去,去做該做的事,屹立絕巔,這是我的信念。」
「那這裡呢,這十年在你心中又算什麼,你從始至終都當作一場夢,全都是假的嗎?就不怕父母和哥哥失望嗎?」
「十年滄桑,似夢非夢,緣起紅塵,如虛非虛,世間再見,輕笑兩相望,何嘗不是我的人生。真也好,假也罷,萬般皆由心,倘若我今日留下來,那才是真正讓父母失望,讓哥哥失望,讓族人失望,讓那些對我寄予厚望的所有人失望。」
「紅塵十年,我不負,他們也不負,如此甚好,至於結局,夢……始終是要醒的,唯一覺得遺憾的是,醒的早了一些,沒能親眼看見哥哥成婚的那天。倒也無妨,我相信,有一天能夠看見,在那天穹的最高處,見證我心中之願景。如果最終我失敗了,或者死在前路上,亦無悔,那時你們若怪罪,我毫無怨言,即便全天下人戳著我脊梁骨罵,也會欣然接受。」
「呵呵,哈哈哈………」
水面波濤萬重,幼年蕭陽稚嫩的笑聲如雷貫耳,在那棋盤上,最後一顆黑子,轟然炸碎,而那顆潔白無瑕,透徹如玉的白子,位落中央,盡顯神聖!
老者摸著鬍鬚點頭,「嗯……,心若蒙塵,則視萬物皆黑暗,心凈無暇,始終唯一,則滄海也空明,這盤棋,你贏了。」
腳下倒影,那幼年蕭陽的身形出現裂痕,一道一道緩緩浮現,如同破碎的瓷娃娃,即將分崩離析,「這樣……便挺好,通往頂峰的路上少不了苦與難,一定不要放棄啊,帶著你的承諾,展翅高飛吧。」
倒影消失,水面如鏡子般破碎,蕭陽身形緩緩墜沉,似深海之底,萬籟俱寂,壓抑而沉悶。
一個個泡影沉浮,裝載著溫馨歲月,十年人生,耳邊響起那些話語,漸漸的破碎在黑暗中。
恍惚間,他們在面前微笑著揮手告別,模糊不清的身影,好像在告訴他,「要開心哦,再見啦,我的孩子。」再睜眼看去,面前空空蕩蕩,不復存在。
小鎮依舊,還是未翻新的破舊古宅,院落冷清,一對夫婦醒來,卻不再是蕭陽父母的容貌,相貌平平,摸著臉上的淚水。
「我好像……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見了我們去世的孩子。」
最後時刻,蕭陽似乎看清了一切,看清了那對夫妻的模樣,看清了那個少年的模樣,他笑了,淡淡說了句,「緣不盡,紅塵見。」
十年一盤棋,大夢醒覺於此時,終是,煙消雲散。
竹屋前,蓮塘邊,微風拂過,棋笥滿,棋盤空,青袍老者與白衣少年對立而坐。
少年心靜,眼神清澈,淡然一句,「有酒嗎?」
「哈哈哈,酒?老夫有的是。」青袍老者笑道,隨手一揮,幾大罈子世間罕見的神釀驟然浮現,酒香衝天,那種氣味蘊含大道氣機,僅僅一聞,便讓心神一震,如醍醐灌頂,神魂皆醉,感覺要白日飛升了般。
蕭陽並不客氣,當即抓來一壇美酒來了口痛飲,頓時間他感覺精神抖擻,臉色難看,差點一口噴出來。
「嘿嘿嘿。」一旁白熊與小鳥偷笑,深知這酒的超常之處。
青袍老者搖頭,道:「好酒要細品,這樣才能體會到其中的美妙之處,像你這往死里狂飲的樣,不僅是在糟蹋神物,還會傷你體魄。」
「就是,此乃神桃釀,取材桃花源的百年神桃,像你這麼喝,就跟這傻熊一樣,一口差點沒把自己撐死。」火紅小鳥譏笑道。
「喂,笨鳥,你再罵熊大爺,小心直接把你考了當下酒菜。」白熊斜睨火紅小鳥,道。
「笑話,本座乃九禁後代,生而無敵,就你這小樣,不要仗著高我一個大境界就猖狂,哪天我餓了,遲早給你當成口糧。」火紅小鳥揮舞那雙靈動小翅膀,氣勢凌人。
蕭陽並沒有注意這些,而是自顧自的品酒,果真嘗到了非凡之處,神酒入喉時,如太陽神火焚燒,難以忍受,可咽下去后便發現,體內有一股磅礴道韻開始瀰漫,竟可洗滌神魂肉身,好生神聖。
且味道及佳,以前喝過的陳年老釀完全無法與其相比,嘴中時,猛烈似火,過喉後方可品嘗出一股神桃味,還有晨時的甘露,山川的清泉,以及……花的芬香等,無盡奧妙。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酒實在太烈了,喝幾口便有了醉意,若是尋常人別說喝了,光是聞著味就已經醉了。
「好酒啊。」蕭陽讚美道,繼續小口斟酌。
青袍老者收回笑臉,平靜了下來,「說說吧,賜你紅塵一夢,可感遺憾。」
蕭陽笑了兩聲,放下酒罈,道:「或許吧,是有些遺憾,對這十年的遺憾,但更多的是滿足,前輩道法高深,賜我一夢紅塵十年溫,也算是彌補了我原本心中深處的一種遺憾,雖然是場夢,但我已經很滿足了,擁有過了從未擁有溫暖,家的感覺,真的更好。」
蕭陽繼續拿起酒罈,這次是狂飲。
「其實,我當時也猶豫過,在父親跟我講那些的時候,在母親和哥哥追趕出來的時候,在他們奮力呼喊的時候,但是啊,夢,終究是夢,不得佩服前輩道法之高,差點讓我道心沉淪了呢。」
「哈哈哈哈,可惜還是棋差半招,都是天意,也是你心性超然,總而言之,這次的考驗,我很滿意。」老者再次舉酒。
「考驗?何意。」蕭陽不解。
「想必你也有所猜測吧,也沒什麼好瞞的,如你所想,此地與朱雀有關,算是那個時代朱雀遺址中的一塊土壤,昔年一戰崩碎墜落這一界,演化成一方小宇宙,也不知多少個億萬年了。」
蕭陽聞言有所震驚,果然,天地間真的有朱雀,但他沒有出言打斷老者,而是聽他娓娓道來。
「但不是每個人都能進入這一界的,只是你……不同,似乎與朱雀一族有緣,在你進入外界凍土時,那扇門,卻自助浮現了,連我也沒有料到。」
「有緣?我不過一介小修士,自幼在山裡長大,連朱雀的毛都沒見到過,怎麼會和禁忌生靈有緣。」蕭陽百思不得其解。
老者又搖頭,「不清楚,或許是你祖上和朱雀有著一些淵源吧,牽扯太深,不可深究。反正你已經進來了,且通過了我的考驗,那麼從今以後,我們也算是有緣人了,以後誰敢欺負你,我一巴掌呼死他,像外面那些小神,我一巴掌能打一百個。」
「方老頭你就吹吧,都不知道被囚禁在此幾千年了,還這麼自負。」火紅小鳥像是天不怕地不怕,哪怕自身只是引靈,也完全沒有對蕭陽面前這個極有可能為神王的絕世高手有一絲敬畏,口無遮掩。
「哈哈。」蕭陽笑了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一會又和朱雀扯上關係,一會又和這樣一位絕世高手沾上因果,如夢似幻。
「喝了我的神桃酒,那就是老夫的朋友,怎麼,未必你還不願意?」老者看著蕭陽,眼神有些異樣。
「沒有沒有,怎麼會呢,承蒙前輩青睞,晚輩榮幸至極。」蕭陽連忙解釋,不敢懈怠。
「唉,好久沒和人說話了,有說不完的話啊。」老者飲酒,但蕭陽總覺得這老人有些奇怪,完全沒有一代高手的風範,更像是個滑稽老頭。
「前輩,聽這小鳥說你被囚禁在此,難道你並非此方世界的人?」蕭陽詢問。
「唉。」老者嘆了口氣想到了一些過往,「我本身是一隻畢方。」
「畢方!上古聖獸?」此時不僅是蕭陽,連一旁不停和火紅小鳥鬥嘴的白熊都差點跳起腳來,瞠目結舌。
唯有火紅小鳥是個另類,對此毫不在意,討打的很,「什麼聖獸,在太古紀元,朱雀族鼎盛之時,別說是聖獸了,哪怕真的是聖人級別的聖獸都不夠看,嗯……當坐騎的話,拉低身份,看門嘛,不行不行,太弱了。」
「啪!」
一個響亮的巴掌想起,火紅小鳥被打的淚眼汪汪,白熊掄起巴掌還想打,「不吹大氣你能死啊,還坐騎呢,就你這樣的笨鳥,給我當下酒菜,還嫌不夠鮮美。」
火紅小鳥喘著粗氣,很不服氣的樣子,「臭狗熊,我要打死你!」
「切,誰怕誰,我兩巴掌就能把你拍扁。」白熊毫不在意的嘲諷。
「走,去打一架!」小鳥大叫,一頭一熊直接就沖向了遠方山林。
蕭陽頓時有些無言,這兩個湊一塊真是……冤家?不由得讓他想到了李秋風和李青山,也是這般,動不動就要打架。
「哎,不用管,這一個月來都習慣了,我們繼續說。」老者打斷蕭陽思緒,笑綿綿的。
蕭陽愣了愣,「哦,好,前輩你說吧。」
老者有些不滿意,「嗯,不對,叫什麼前輩,我名方槐,既然我們是朋友,你便叫我一聲方大哥吧,槐兄也行。再說了,我才萬來歲,年紀輕輕的,被人叫前輩,多顯老。」
「噗!」
這次蕭陽是真忍不住了,一口神酒噴出,心想,這都是什麼啊,萬來歲,年紀輕輕?
但他還是連忙致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失態了失態了,前輩,哦,不,方大哥,我們接著往下說。」
「嗯,才差不多嘛,兄弟之間,不必見外。好,我們繼續講。」老者方槐笑了笑,拍去蕭陽噴的滿身皆是的神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