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三、中國男子漢(14)
中國教練的回答,實在而坦率,態度始終不卑不亢,給人一種充滿自信的感覺,但又不說大話、絕話。他剛回答完記者的提問,塞林格就過來跟他握手。而且,塞林格還拿出一盒美國煙,遞給袁偉民一支,「咔嚓」按動打火機的開關,為袁偉民點煙。袁偉民在俯點煙的剎那間,透過明亮的火光,瞅了一眼這位美國教練。塞林格的那張嚴峻的臉,是頗具特色的。額骨突出,輪廓鮮明,彷彿是用刀斧雕刻出來的一樣。美國女排二傳手格林曾經用一句話對自己教練的臉作過精彩的描繪。她說:「開始人們會不喜歡這張臉,那些幾乎誰都不怕的人也會害怕這張臉。」而此刻,袁偉民看到的不光是這表面的嚴峻,他驚訝塞林格今晚的一反常態。因為,誰都知道,塞林格有一副傲慢的性格。不用說贏了球他傲,就是輸了球,他也從不服氣的。前不久,在列寧格勒一位記者採訪他,問他在美國怎麼挑選隊員、怎麼訓練隊員,他卻答非所問,突然冒出一句:「昨天晚上,我們贏了你們國家隊一個15比0。」其實那場球,美國隊只是以3比2險勝,但他卻只提那個15比0,使在場的蘇聯隊教練滿臉通紅下不來台。但今天晚上,美國隊贏了中國隊以後,他為什麼採取這些一反常態,與他傲岸個性格格不入的行動呢?是不是他贏得有點心虛呢?他最清楚這場球是怎麼贏下來的,決賽如遇到老對手,會碰到什麼麻煩。他傲不起來,袁偉民透過打火機的火光,洞察到的塞林格的這種心理狀態之後,心裡暗暗高興。
回奧運村,坐班車得四十來分鐘才能抵達。一路上,袁偉民就在思索著塞林格這個人。
塞林格的那張獨特的臉和他的獨特的個性,都是與他的生活經歷分不開的。塞林格出生在波蘭一個富有的猶太人家庭,第二次世界大戰爆后,他的父親被納粹分子抓走,後來就死於納粹的槍口下。一九四二年,他剛滿五歲,納粹分子又將他和他的媽媽抓進了集中營。一九四四年的一個黑夜,塞林格和他的媽媽被押上了一輛囚車,準備拉出去處死。可囚車開到一個峽谷時,前面的橋被炸斷了,混亂之中,他和媽媽躲在橋下的沼澤地里,終於死裡逃生。他當過以色列國家女排教練,一九六九年以後在美國芝加哥大學和伊利諾斯大學學習運動生理,先後獲得了碩士和博士學位。在世界各國女排的教練中,有博士頭銜的教練,也是少見的。從本世紀八十年代初期開始,他率領的美國女排就成了中國女排走向世界冠軍道路上的一隻攔路虎。袁偉民永遠也忘不了一九八二年九月十五日這個傍晚,中美兩隊在秘魯海岸的契克拉約打了一場遭遇戰。塞林格指揮的美國女排打瘋了,竟然以15比6,15比9和15比11,3比0,就輕而易舉地擊敗世界冠軍中國隊。塞林格的這一手,把袁偉民和中國姑娘逼到了瀕臨絕境的懸崖上去了。如果中國隊在下面與古巴、蘇聯、澳大利亞和匈牙利隊的四場比賽中,哪怕丟失一局,就有可能被擠出前四名半決賽的圈子。為了走出塞林格設下的困境,袁偉民六天六夜不得安寧。
塞林格又在心理上給袁偉民施加壓力,他不止一次地對記者們說:「我們要嘗嘗世界冠軍的滋味。」而且,他得意地拍了拍衣袋,拿出一個小本子,說,「這裡面有各種圖表,是電子計算機算的,這裡面有人走的路線,球走的路線,運動員跳起的高度。中國隊員詳細材料,我這個小本子全有。」一時間,塞林格的「電腦排球」,成為魅力無窮的新聞。
袁偉民是講究科學的,他了解到,塞林格在美國與電子計算機專家阿里爾博士合作,對我國女排進行了仔細的分析和研究。塞林格充分利用現代技術來展排球運動,確實不愧為一位有頭腦的教練。但他認為不能迷信「電腦排球」,他對記者們說:「電子計算機只能算出各隊的技術狀況,而對人們的意志品質、潛在能力,是無法計算的。」
果然,後來塞林格的「電腦排球」在東道主秘魯隊面前失靈了。袁偉民親眼目睹了美、秘兩隊的比賽。秘魯隊聘請了一位名叫拉米列斯的當啦啦隊長,此人曾在一九七八年世界足球杯賽中被評為「南美最佳職業啦啦隊長」。比賽時,拉米列斯身穿紅色運動服,手持電喇叭高喊:「peru!」(秘魯!)觀眾席上幾百個電喇叭同時呼應,噪音使人們互相說話都聽不見,塞林格和他的隊員們都顯得煩躁不安,緒出現了波動,結果在小河溝里翻了船。殺出重圍的中國女排,失去了與美國女排決一雌雄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