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事畢
看到熟悉的人被別人指指點點挑肥揀瘦,嘴裡還不乾不淨的,賈環的心裡很不好受,尤其幾個女孩兒哭出來后更是心酸,可要他出面把她們買下來卻是不能的。他只是個凡人不是聖人,明知會惹麻煩還為了別人犧牲自己之類的,他向來是有多遠躲多遠的,因此面對這樣的場面他只能垂頭不語,盼望這種折磨快點過去,連替她們祈禱能去個好人家都顯得過於矯情了。
好容易熬到美女拍賣大會結束,一串官奴又被提溜到檯子上,與前面還算整潔的丫頭們不同,被打入官奴的女人們各各蓬頭垢面衣衫襤褸,有的甚至臉上烙的字還化了膿。這是他第一次真正見識到封建社會的殘酷,說不把官奴當人看,真就把活生生的人弄得都連模樣都瞧不出來了。賈環看得渾身發冷,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喂,你沒事吧?」忠順被賈環的反應嚇了一跳,徒混蛋把人交給了他,可別出了事讓他沒法交待。
「謝謝王爺,我沒事,只是看不出來哪個才是太太。」賈環定了定神,強笑著又把目光投到台上幾十個官奴身上。
除王夫人外賈家奴才中有好幾戶合家都被充入官奴,大都是像賴家一類在兩府里管事的人家。他們之所以這麼倒霉全都是自己鬧的,你說你貪主子家點什麼不好,偏偏把御賜之物也往自己家裡搗騰。被抄出來后還有什麼好說的,男人砍的砍發配的發配,女人都在台上等著批發零售,罵他們句活該真是一點也不冤枉。
忠順見賈環的臉色越發蒼白起來,忙命大太監親自與內務府管事的說一聲,直接領走王氏就完了。左右拍賣已經到了尾聲,餘下又臟又臭的官奴只有需要苦力的人家還留在此處挑撿,多一個少一個沒人會計較。等內務府的官員把一個佝僂惡臭的老婆子領到轎子前面,賈環和忠順被熏得差點吐出來,也懶得再分辨是真是假了,直接打道回府,王氏就讓她跟著車走好了,不然擱到哪兒去都是個催吐的利器。
賈環拜別了忠順王后,又命跟著的自己人把侍書幾個送到文士巷,給探春預備的陪嫁人口當然要養在自己家裡才能放心,隨後才領著鴛鴦等人往賈家去了。
此時賈家眾人都在正院廳堂里等著,王氏雖入了官奴,好歹也為賈家留下了幾個孩子,是二房唯一的兒子寶玉的母親,論親論理大家也得適當的表示些尊重。寶玉更是迫切的希望母親能快點回來,伯父伯母那邊沒人肯照顧他,老太太也整日唉聲嘆氣的不理人,湘雲又動不動就冷嘲熱諷,他這些天吃用的只有一些粗鄙的吃食和磨皮肉的衣衫,與牢里相比也就沒有餿味罷了,往日喜歡的東西一樣也無,他吃得都快吐出來了。
翹首企盼的寶玉沒想到最終讓他吐出來的是自己的母親,王氏進了門就往寶玉身上撲去,湘雲被嚇得嗷一聲跳了開去,寶玉則完全被王氏的犀利造型嚇傻了,待到鼻子里充滿了噁心的氣味已經太晚,隔夜飯就這樣歡快的從他嘴裡蹦了出來,重見天日。被兒子噴了一臉的王氏也傻了,眼睜睜看著寶玉翻著白眼倒下去,徹底被熏暈了。
本應感人肺腑的母子相見變成了搞笑片,賈環忍了又忍還是笑了出來,順便躲出去,經寶玉一吐廳堂里的味更沒法聞了。其他人也隨之逃了出來,屋裡只剩下一嚎一暈的母子兩個。平兒和鳳姐這邊抱著頭一頓好哭,哭痛快了又相視而笑,為自己逃過大劫慶幸不已,賈璉在一旁看著妻妾又哭又笑只能無奈的搖頭。李紈那邊主僕相見也是哭個不停,反倒賈母這邊平靜得可以,鴛鴦和琥珀與賈母對著發愣,也不知她們都在想些什麼。
賈赦不理這些,他指揮下人往廳堂里潑水,打算連屋子帶人一塊刷洗乾淨。趕上不是他們的房子他們不知道心疼了,瞧把他好好的正院正廳給糟蹋成什麼樣了,不刷去老二媳婦半條命算不得。最終還是邢夫人揚眉吐氣后心態平和了不少,吩咐人給寶玉母子預備些薑湯驅寒,五月雖已近盛夏,泡過冷水還是會著涼的。
賈環見此間沒自己什麼事了遂告辭出來,徒昱最近被皇上丟到京衛營里四處收繳查實欠銀官員的田產,每天從城外跑回來都跟泥猴兒似的,回家看不到他臉更綳得活閻王一樣,看在他辛苦的份上賈環也懶得觸他霉頭,反正事情都辦完了快些回家就是。
自打皇上乾脆利落的抄了兩個國公府,世家大族們被嚇得徹底服軟了,哪怕砸鍋賣鐵也趕著往國庫里還銀子。變賣家產成風的下場就是京城內外的莊子和房屋大幅度降價,做為現代人的賈環對房地產價格波動的敏感程度遠勝於古人,這股降價風潮剛剛興起,他就覺察出恐怕被商人抓住空子大量囤積土地,加速京郊地區的土地佔有率下降,等這陣子風吹過後陡然上漲的土地價格很可能引起農戶大量拋售耕地,以致於對農業產生不利的影響。皇上聽了賈環的進言后馬上做出調整,下旨欠銀官員可以用田產代替銀兩還債,兌換比例以降價前的價格為標準。被官商同時逼得都快走投無路的官員痛哭流涕的讚譽聖主的英明慈愛,皇上得意了,徒昱卻領了一身的差事忙得不可開交。
到家后賈環被告知徒大忙人竟然在天亮的時辰回了家,他還以為出了什麼事,見了老娘后急急忙忙的趕回他們的園子,進了房門卻看到徒昱在一張張的數著銀票,難道他也要還欠銀不成。
「徒昱,你在做什麼?」賈環站著看了好一會兒,見數銀票的人實在太過投入了,不得不出聲提醒一下自己的存在。
「環兒,你來看。」徒昱聽到愛人的聲音后笑眯眯的指著分好的銀票,一萬兩的有三張,五千兩的有六張,一兩千的十多張,其餘幾百的都堆在一起懶得數了。賈環的商會收入和徒昱的私房加在一起足足有十萬兩以上,他們雖不算巨富這輩子也能衣食無憂了。
「呃,這是突然發覺自己是有錢人了,所以才數銀票陶醉一下?」賈環想不出徒昱到底要幹嘛,只能往最不靠譜的方向去想了。
「我有那麼無聊么。」徒昱哭笑不得,把賈環拉到懷裡后認真的說道:「環兒不是打算以後過繼兩個孩子么,我們為人父母的總不能只圖自己過的高興,也得為孩子攢下些產業才成。師傅給我的莊子總共五個,一個在北面靠近甘肅,是上千頃的草原,專門養馬和牛羊。一個在南邊的揚州,主要用來出產稻米,京郊的莊子因為離得近用來種些果蔬供應家裡的吃嚼。至於溫泉莊子和山莊,那些本不是我們平民能享用的,師傅賜予我是出於一片慈父之心,我卻不能太過不知好歹了,因此這兩處我打算以後找機會還給皇室,就不傳給孩子們了。」
賈環聽到此處想要說些什麼,卻被徒昱緊摟在懷裡打斷,「不許說什麼你的孩子不用我留家產的話,你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除非你哪天嫌棄我,不要我了。」
賈環聽了趕緊反手抱住徒昱,連連搖頭。他既說了要在一起,那就是一輩子的事,怎麼可能不要他了,只是徒昱真的不想有自己的孩子么。
「呵呵,我本是個不知來歷的,當初我娘被賣做奴隸,不知碾轉過幾處,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我的父親是誰,好在她臨終前舅舅找到了我們娘倆,這才保住了我一命。舅舅和娘也是孤兒,我連個姓氏都沒有給誰傳宗接代去,莫不如跟你好好過日子。以後你過繼了孩子,我就收他為徒,不信憑我們兩個還教不出個文武全才來。」徒昱摟著賈環一副嚮往的神情,單方面定下了未來賈小環的苦逼人生。
還有一點他沒說出口,以師傅對他的信任他想不權勢滔天都很難,只有不婚無子才能不引起以後皇子們的忌憚,奪嫡之事也很難牽扯到他的身上。妄想從龍之功的都是想為子孫後代留下傳承,他連兒子都沒有,哪怕許他個親王之位卻要傳給誰去呢。無欲則剛,這就是他想達到的境界。
「徒昱。」賈環被他說得心酸不已,想要安慰他幾句,自己反倒先紅了眼圈,心裡疼得直抽抽。
「傻環兒,不用替我難過,這輩子能遇到你,能相伴終生,就是我最幸運的事了。」徒昱摟著心愛的人好一通狂吻。
親得賈環使勁的捶他,好懸沒被憋死。剛才竟然還為這腹黑的小子心疼來著,他的腦袋肯定被門擠了。
挨了一頓愛的捶打后,徒昱又把話題引到正事上來,「最後核查官員的田產時我們才發現,不過幾天的工夫竟然被幾個豪商囤積下了京郊的好些土地,要不是環兒發現得及時,等到更多的商賈參與進來朝廷就被動了。皇上一氣之下命我們秘密抄了那幾個商家,又得了好大一筆收入。為了表彰環兒的功績,皇上打算賞我們個小莊子,周邊的土地也以三層的價錢出售給我們,擴成個中等的莊子沒有問題,環兒看怎麼樣?」
賈環被他說得眼裡亮晶晶的,他們這個皇上真心不錯,雖然變態了點,但功必賞過必究,對手下人那叫一公平公證,賈環之所以死心塌地的給他賣命,就是認準了他絕不會讓努力為他辦事的人失望這點。自己只提醒了幾句,就能得到這麼大的好處。中等的莊子至少得幾十頃的土地,只用三層的價錢買下來賺大發了,這還有什麼好猶豫的,買,哪怕借錢也不能錯過機會。
說得壯烈,但以他們的家底就算付全款買莊子也到不了借銀子的地步。當初王夫人私底下要買莊子時的價位是一萬兩十頃,徒昱目測周邊的土地大概有個四十頃的樣子,出三層才一萬二千兩,賈環從葉兒商會那裡一年撈的銀子都不只這個數,再加上蓋莊子,平整土地,買種子,再出個一萬兩也是輕飄飄的事。
他原本就有一中一小兩個京郊的莊子,都是林如海那個精神潔癖的大叔丟給他的姑母的嫁妝。原本他還想著等抄家后把小莊子還給賈家,卻沒成想分家時又得了個中等的莊子,這樣一來小的自然就不必再分出去了。趙老娘晚膳時聽到兒子又能得個中等莊子,看看那價錢跟撿來的也差不離,興奮得手舞足蹈。自己的兒子小小年紀居然能為自己賺來上百頃的土地,女兒那裡也有個小莊子當嫁妝,她這輩子值了,再沒誰比自己更星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