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八二、雷雨江山起卧龍四八02
「什麼?去陝西當都督?」
眾人不禁面面相覷:感情剛才段祺瑞那番話是白說了!
這時王士珍站起身道:「諸位,王某旅途勞頓jīng神衰憊,不耐久坐,只好暫且失陪了!等歇息之後明天再來祭拜大帥,失禮之處還請贖罪!」
按照清末民初的風俗習慣,在家停靈治喪受吊的rì數原則上取單數,凡辦大喪事的以「七」為期,比如頭七、三七、五七,最高可至七七四十九天。在辦喪這段rì子里,至親好友都要按rì前往弔祭。袁世凱喪禮現在擺出那麼大陣仗,肯定不是三五rì內就會結束的。所以王士珍才有此一說。
曹錕順勢也起身告辭道:「曹某剛下飛機便直接到此弔唁,還沒顧得上回家報個信,也想先回家洗刷一番,免得家中妻兒老小牽腸掛肚!」
見兩人確實都是風塵僕僕,段祺瑞、徐世昌等也不便勸阻,只好把他們恭送出府外。
等走出新華門環顧左右無人,曹錕才低聲問道:「聘卿兄,你剛才為何要幫周子廙解圍?顯然段芝泉更希望他能在大總統府就職,好為以後埋下一根釘子。你此舉無疑破壞了他的如意算盤,難道就不怕他將來報復?」
「居然讓你看出來了?」王士珍微微一笑,看上去渾不在意,「沒想到周子廙居然是個聰明人,眼看事不可為,馬上便『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事』,愚兄當然要chéngrén之美。至於段芝泉。我看他純粹是利yù熏心,現在大帥屍骨未寒,他便急不可耐地想要網羅人心,拉幫結派自立為王。可他也不想想自己是否有這個能耐!
「如果他真有通天徹地的本領。能把四分五裂的北洋重新摶在一塊兒,與孫百熙逐鹿中原一決高下,王某倒是樂觀其成,甚至主動出面翊助也未可知。可是我與他交往近三十年。對他早就知根知底,無論是論才能魄力,還是論權詐機變,他都遠遠不及大帥。先前大帥以總統之尊、率北洋之眾與孫百熙爭奪天下,尚且飲恨而歿,何況等而下之者?」
曹錕與段祺瑞頗有些交往,當下連忙幫助分辯道:「當年聘卿兄與芝泉總長、華甫都督並稱『北洋三傑』,被大帥寄予無限厚望,整個北洋團體也視你們三人為大帥之下的領軍人物。現在大帥齎志而沒。理應由你們三位起而代之。若是聘卿兄您出山秉政。芝泉總長自然要讓一頭地。無奈聘卿兄堅持不就。芝泉總長只有當仁不讓了,否則北洋上下豈非群龍無首?」
王士珍頓時大搖其頭:「眼下國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怎麼仲珊老弟還是看不清形勢發展呢?所謂『小勝憑智。大勝靠德』,如今局面已經充分證明了這一點。在世人看來。孫百熙不就是會寫寫文章、教教學生,順便開開工廠、賺賺銀元么?要論xiōng襟氣魄、才能權變,他哪一樣比得過大帥?為何到最後是孫百熙獲勝、大帥落敗?歸根結底,就在於我北洋上下都離不開一個『sī』字,懷sī念、專sī權、用sī人、謀sī利、發sī財……幾乎無所不sī,甚至連國家名器、軍隊部屬都視為sī人財產,嚴禁他人染指。而反觀孫百熙呢?
「眾所周知孫百熙家產鉅億富可敵國,以他的權勢和家資,就算買下半爿京城又有何難?但他在京城還是住在其叔祖父孫文正公賜給他的一座宅院,出京要麼住在新中國黨招待所,要麼住在經世大學的宿舍中,出入儀從甚至不及我北洋的普通師旅長!然而他在不名一文的時候就投入巨資興辦經世大學,富貴之後更是一揮萬金大力推廣義務教育,惠及天下數百萬學子;還慷慨免去西部近十省數年賦稅,出資興辦企業、修建道路等來造福百姓。我們北洋上下誰有這等魄力?」
曹錕不禁面紅耳熱:雖然他平rì里自詡為忠厚良善,但在北洋這個大環境下也未能免俗,經常幹些sī活謀些sī利。姑且不論他在企業中的股份、銀行中的存款,單單他的部下里就有四弟曹銳、七弟曹瑛、侄兒曹世傑等諸多裙帶人物。
王士珍繼續說道:「早在大清末年,天下學子便尊崇他為『當今聖人』。西部各省百姓更是對他感恩戴德,視為救世之主、賢聖之君。愚兄在正定老家隱居時常與鄉間老農閑話,前後聽到不少關於孫百熙的傳聞,可以揀幾則簡要說給仲珊老弟聽聽。
「第一則是清末民初我剛剛回到故里的時候,親朋故交都來見面敘舊,其中一位老農突然問我:『宣統皇帝退位之後,是不是傳位給孫皇帝了?』當時我還以為他說的是時任臨時大總統的孫逸仙,沒想到他卻從懷裡掏出一枚銀元,指著上面的孫百熙頭像說道:『您看大洋上不都印著他人像么?』
「第二則是民國元年冬天聽到幾個老農在牆角曬太陽閑聊,有人突然憤憤地說道:『聽說隔壁山西省各府道州縣都減免了錢糧,為何我們直隸的賦稅反而比往常加重一成?』馬上有人補充道:『聽教書先生們說,四川、陝西、甘肅等地現在甚至不用納糧!』大家討論半天,最後一致感慨道:什麼時候減免錢糧的孫聖人能管到我們直隸呢?
「第三則是發生在前些天你們第三師開到正定準備迎戰山西來敵的時候。本來一旦有戰事爆發,應該到處都是人心惶惶,收拾金銀細軟準備四處避難才對。不知怎麼有人傳出是孫百熙的部隊要打到直隸,鄉間氣氛頓時為之一變,驚惶之餘居然都有幾分期許,老農們sī下里更是彈冠相慶:『這下好了,孫聖人終於要打過來了!』
「雖然王某的這些經歷只是管中窺豹,但也可見一斑。如果民間上下都懷著這樣的心思。你覺得咱們北洋還能有幾成勝算?」
曹錕不禁喟嘆道:「難道這就是書中所載的『東征西怨』?果然是仁者無敵。看來曹某敗得一點兒不怨啊!」
王士珍接著說道:「段芝泉不知民心向背,只以為此次大戰失利是因為士氣低mí、糧餉不足、彈藥短缺,還妄圖收拾余部東山再起。他之所以挑動周子廙去向孫百熙索要參謀總長和大總統府秘書長的職位,無非就是想離間孫百熙與黎宋卿之間的關係。殊不知現在黎宋卿沒錢沒兵有名無實。根本不是孫百熙一合之敵,怎麼可能違背孫百熙的意願?就算孫百熙真有如此僭越之舉,黎宋卿也頂多是在肚裡發發牢sāo而已,難道還敢明目張胆挑戰孫百熙不成?
「段芝泉自以為他現在的舉動是團結北洋、拯救北洋。其實呢?不過就是想滿足他一己sīyù而已,卻要把整個北洋團體都推入萬劫不復的深淵。當然,王某沒想到周子廙居然如此機jǐng,一眼就識穿了段芝泉的意圖。莫說周子廙自己看穿了他的伎倆,就算周子廙沒看破,王某又豈能讓他稱心如願!」
曹錕皺著眉頭問道:「聘卿兄,難道我北洋現在就如此不堪,只能坐以待斃任人宰割么?曹某倒覺得北洋還有一線生機!」
「哦?願聞高見!」
曹錕字斟句酌地說道:「孫百熙準備聚集麾下jīng銳與rì本在山東決一死戰,其挑戰列強之勇氣以及其拳拳愛國之忠心。曹某都至為佩服。也衷心祝願他能馬到成功。徹底擊敗來犯之倭寇,一雪我華夏近百年之恥辱。然而古語有云:『未慮勝,先慮敗。』而且rì軍之強橫。你我都有親身經歷。若是rì本最終取得勝利,孫百熙麾下jīng銳盡喪于山東。我北洋有沒有可能乘機崛起呢?」
王士珍不答反問:「仲珊老弟以為呢?」
曹錕道:「曹某覺得大有可能!為什麼呢?因為孫百熙一旦jīng銳盡喪,必然聲名大跌、威勢大損,很可能退回西北養jīng蓄銳,對於南方各省的影響力也會急劇下降。而我北洋實力並未大損,rì軍也不可能現在鯨吞我全國,所求無非是割讓山東以及賠款而已。那時我們便可以一方面以大總統府名義與rì本方面展開和談,極力抑制孫百熙麾下各省的發展;另一方面以zhōngyāng名義網羅南方各省,至少也要讓他們保持中立,藉以減緩孫百熙各部恢復元氣的速度。假以時rì,未必不能與孫百熙分庭抗禮!」
王士珍卻哂笑道:「恐怕段芝泉心中也是這麼想的?在王某看來,你們未免太過異想天開了!首先,無論是由於地形限制,還是出於安全考慮,孫百熙都不可能把麾下所有jīng銳全都聚集到山東。如果他真蠢到這個地步,他也不可能活到今天。
「其次,現在北洋佔據的江蘇、安徽、河南、直隸及東北三省都可能成為rì軍的助攻方向,也是孫百熙的天然屏障。如果他打了勝仗,其他話自然不用說。他打了敗仗縮回西北的話,難道rì軍還能越過這些省份攻打西北不成?
「第三,如孫百熙所言,他麾下各部對付rì軍或許有些吃力,但對付幾個師的北洋軍絕對不成問題。就算他在山東打了敗仗,缺餉少槍的北洋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馬上出兵攻打抵禦外寇入侵的正義之師么?北洋不敢,其他各省都督更不敢!」
曹錕聞言不禁默然。
王士珍此時問道:「仲珊老弟你與孫百熙有一面之緣,感覺他這個人怎麼樣?不到十年獎他便從一介書生一躍成為內閣要員,乃至現在位至總揆秉持國政。王某對他倒是好奇的緊!」
曹錕一愣:「怎麼,聘卿兄想去拜會拜會他?」
王士珍淡然反問道:「難道不行么?」
曹錕這才明白王士珍這條「北洋之龍」不是秦始皇那種橫掃氣吞八荒的神龍,而是諸葛亮那種臣亦擇君待時而動的卧龍!R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