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師父,求您……緩一緩
「師父在上,弟子知罪,然、然身心已至極限,實難再承。」
季祈永伏地而泣,四肢彷彿被寒冰侵蝕。
「乞求師父慈悲,暫緩嚴懲,弟子……弟子實不堪重負。」
秋庭桉眉宇間閃過一絲不忍,他深知季祈永已近崩潰邊緣,再行鞭責,恐生不測。
「門規既定,豈能輕言更易?」
秋庭桉話語雖硬,卻隱含幾分無奈,「但念你初犯,且今日所受之苦已非輕,余刑便暫存,待來日緩緩清還。」
「至於時限,便以藤條自斷之日為期,你可聽清?」
他說著,手輕輕搭在季祈永肩頭,語中透出幾分疲憊與心軟。
「弟子銘記於心,謝師父慈悲,定當痛改前非,不負師恩。」
季祈永言罷,已是氣息奄奄,眼眶中淚光閃爍,終是抑制不住,滑落臉頰。
「弟子真心悔過,望師父寬恕。」
先前懲戒,怕秋庭桉生氣,一直硬抗著,不許自己哭出聲來,可現下片刻的溫存,心裡酸楚,眼淚也不受控的往外跑。
「我真的知錯了,您原諒我,好不好。」
秋庭桉眸光深邃,輕撫季祈永眼瞼,心中暗自思量:一味寬宥,非是長久之計,唯有讓他自行領悟,方能真正成長。
「自今日起,書庫之內,凡涉及誠信之古訓,每日須謄錄一遍,連同日常課業,一併呈我審閱。」
書庫所存之書,少說也有上萬部,且不論書籍數量,單單是在這些書冊中,找出有關誠信的古言,便要耗費大量時間。
現下屋外,太陽已然偏西,天色漸暗。
季祈永這個年齡的孩子,就算再聰慧,半天的時間,抄寫這麼大量的書籍。
絕對是力不從心,加之課業,季祈永幾乎是要徹夜不眠。
季祈永明白,師父之意,坐下謄抄,對他傷勢而言,那便是變向罰坐,可若是他站立謄寫,徹夜時間,也不失為罰站的。
只是若真如此,明日怕是起不來床……
秋庭桉一眼看穿季祈永心思,淡淡吩咐:
「此事為罰,殿下當盡責完成,臣便不另做懲處。」
「若完不成,臣自會另有安排。」
秋庭桉語氣嚴厲,連帶稱呼都顯得疏離,從始至終沒給過季祈永,一個好臉色。
季祈永心裡說不委屈是假的……
從前罰的狠的時候,也是有的,可罰后,師父總是會溫柔的安撫他。
與他復盤事情原委,細細為他講解道理,而後親口許他寬赦。
「殿下,還有事么?」
秋庭桉已然拂袖,坐回棋盤前,目光全然投在那棋局之上,就好像沒有季祈永這個人似的。
「永兒謝師父恩典,永兒一定不會辜負師父期望,永兒告退。」
季祈永艱難起身,跪行一步,方以雙膝支身,伏地叩首。
「殿下、離大人——」
等走出府外,大可已經準備好轎攆,隨時恭候著季祈永。
但看到季祈永臉上的傷勢時,還是不免一驚,隨後趕緊低下頭,主子的事情,他還是少關心為好。
「太子殿下,我們回宮還是……」
「去藏書閣。」
季祈永頓了頓,隨即補充道,「將孤書堂物件,搬至藏書閣。」
季祈永坐在馬車裡,垂下腦袋,有些難過,師父懲戒之後,但像這樣不聞不顧的,還真的是第一次。
「離哲哥哥,這次我是不是錯的太離譜,師父他……」
四下只剩離哲和自己時,季祈永終於憋不住了,偽裝的堅強,頃刻崩塌。
眼淚噗簌噗簌的往下掉,鼻頭都被自己揉紅了。
「殿下的確,錯的離譜。」
「殿下身為太子,代表的是整個皇室,所以殿下的一言一行,都必須要嚴正謹慎,如履薄冰。」
季祈永眼眶紅紅的,乖乖低著頭聽訓。
離哲是秋庭桉安排,在他身邊的暗衛,也算看著他長大,是除了秋庭桉以外,對季祈永最了解的人,親如兄長。
「但主人不會因此不喜歡殿下。」
「真、真的嗎?」
季祈永眨眨眼,睫毛上還掛著未乾的淚珠,滿臉期許。
離哲微微點頭,季祈永這才放下心來,到了藏書閣,季祈永便一頭扎進去。
秋庭桉沒說,不許旁人幫忙尋找古言,但季祈永也確實沒有那個膽子,只好自己一冊一冊的翻閱。
然後回到書案旁,一筆一筆的謄抄。
不知不覺,天色已暗,季祈永仍舊埋首在書案前,雙手不停歇的筆走龍蛇。
突然,一股暈眩感襲來,身子一歪。
季祈永這才想起,自晨起至現下,他滴水未進,又背負重傷,實在熬不住。
可抬頭看了看書案上堆疊的文書,又望望書架頂端,這才幾時,竟然還有一半沒有完成。
可若現在進食,只怕耽誤時間。
於是季祈永打消了用餐的念頭,埋頭繼續忙活。
深夜,窗外月光皎潔,透過窗戶映入室內,月影朦朧下,季祈永把整理好的書籍,擺放在一旁。
「唔,好酸。」
季祈永這才發覺,自己已經站了三個時辰多,雙腿開始發麻,腰也酸的厲害。
以往都有師父在身側陪伴,勉勵他,如今……
季祈永抿了抿嘴,伸手到傷處,忍著痛,自己揉了揉,眼淚疼得又滾落下來。
「師父,你都不管永兒了…」
顧及著時間,季祈永默默伸手,給自己擦了擦眼淚,自己安撫自己。
「不哭、不哭……還有一點點就謄抄完了。」
「要乖一點,師父喜歡勤勉好學的太子……」
季祈永自己哄著自己……
是因為,十年前,秋庭桉到他身邊之前,沒人哄過他……
他只能自己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