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山茶

第158章 山茶

至此他才堪堪回過神來,連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

鬧出了這等烏龍,吳子言也不禁對這個秦國公提起了興趣,他毫不避諱的向溫知熠看去,一表人才不假,隱約間還繼承了幾分前輔國大將軍的風範,可不知人為何是個痴傻的,江綰帶著他行事應當是操了不少心。

誰知下一秒,溫知熠滿是仇視的目光就向他掃了過來,犀利如鷹隼,讓他不由遲疑的向後縮了縮脖子。

這前後變幻之快、反差之大令他咂舌,這下任他怎麼看,溫知熠都不像是個痴傻的人了。

金華宮內,江綰以趙栗的名義單獨召見了吳子言,這引得了溫知熠的不滿,他謊稱也有本啟奏,但卻被命令候在了殿外,眼睜睜的看著吳子言一人進了殿內。

入室,龍涎幽香瀰漫,江綰正坐主位,毫不避諱。

吳子言環顧四周,卻並沒有見到趙栗的身影。

「陛下呢?」他不禁發問。

「黃口小兒能聽得懂什麼。」江綰滿不在意的瞥了一眼側門,「早跑出去玩了。」

「你......您就這樣放任陛下不理朝政?」吳子言驚駭道。

「你若有閑心想去教他,那太傅之位給你座如何?」她見他這副大驚小怪的模樣,出言諷刺道。

「人又不是一生下來就知曉......」

吳子言還想勸誡什麼,卻被江綰利落的打斷了:「我想派人去收降燕州軍,你借我五萬精兵,收降之後,二十萬大軍你我各一半。」

「啊?」

吳子言似是以為自己幻聽了,不由得向前走了幾步。

輕輕鬆鬆收降燕州十萬鐵騎,只用他出五萬兵,還不用出力,天下哪有這樣的好事。

「如今京中皆是兗州軍,我行事困難,唯有出此下策。」江綰嘆氣道。

「且不說南陽王世子會不會放棄這條大魚,你又有何自信能用五萬兵士收服二十萬?」吳子言搖了搖頭,覺得此法不可行。

「我只信任你,你只說借不借便是。」

這話一出,更令他摸不著頭腦了,他向後撤了撤身子,試探性的問道:「為何......只信任......」

「因為你欠我一條命啊吳子言。」

二人對視,他猛然想起了那年庸居關的城樓上。

確實,他確實欠她一條命。

「可若我借你五萬兵士,你的人收降不利,將燕州軍全部坑殺了怎麼辦?」吳子言問道,已然鬆了口氣。

「坑殺了誰來守北境邊塞?我不蠢,甚至比你聰明的多,莫說大昭的兵馬皆歸陛下所有,就算我今日就讓你交出虎符,你敢不交嗎?」

「別忘了你姑父的下場。」江綰繼續提點道。

話畢,吳子言想起了自己還有一個被以謀反罪射殺在西宮甬道中的姑父,他神情凝重了起來,不禁擔憂起了遠在杏寧的顏言。

「何必如此劍拔弩張。」他訕訕一笑,試圖緩和緊張的氣氛,江綰如今的氣勢真是壓得他有些心虛。

「大昭的兵馬皆歸於陛下沒錯,我只是擔心,南陽王世子那邊怎麼辦?」

「自是將南邊的封地擴張給他。」江綰答道。

「南邊?你不怕他對此心懷怨懟,就地稱王嗎?」

「莫說他現在頭上還有他父親,南邊還有齊王和臨江王,我的計劃就是讓他把那倆看著安分守己的藩王管制住。」

「這可行嗎?」吳子言不由得又湊近了點,悄聲道。

「如今朝堂之上溫家獨大,無人能與之匹敵,若我將南陽王世子架起,用南方藩王的勢力牽制住朝堂上的溫家一派,也未嘗不可。」江綰沉聲道。

「若竹林被削齊,屆時我才能許諾你信中的輔國大將軍之位。」

她笑笑,動作敷衍。

「可竹林本就是參差不齊的。」吳子言嚴肅道。

他倒是不在意什麼輔國大將軍,只不過他想要一個穩定的朝局,免得以後再出現死守庸居關等不到援軍的情況,最起碼江綰坐鎮,能保證他不會在戰場上變成棄子。

「不靠制衡,它如何齊整呢?」

直至午時,金華宮的門才再次打開。

在外面等候許久的溫知熠看見吳子言每走一步都若有所思的樣子,心中怒火不禁更甚,他不懂到底是有什麼可敘舊的事情,能聊這麼久?

他疾步向殿中走去,行進途中還裝作不經意一般,狠狠撞過吳子言的肩頭,直到對上江綰那透露著莫名其妙的表情才止步。

「呵。」已經走到殿外的吳子言若有似無的拍拂了一下他被撞到的肩膀,嘲諷道:「都說秦國公眼高於頂,如今看來確實如此,高的連金華宮的匾額都看不見了。」

溫知熠聞聲緩緩轉過了身,本來他不想和吳子言計較的,可如今這人上趕著,那他也不介意殺殺他的威風。

「都說吳大將軍在戰場上奮勇爭先,可區區十五萬大軍卻帶了這麼久才回來,先帝若是在天有靈,怕是腸子都悔青了。」

二人之間氣焰高漲,吳子言也駐足站在了殿門外,轉過身面沖向溫知熠。

他忽的想起了今天在朝堂上江綰說的那番話,順勢回懟道:「大昭能者居上,秦國公若覺得平叛幽州軍輕鬆,那不妨請命去平叛燕州軍?」

聞言,江綰率先慌了神,她瞪大了雙眼向吳子言警告道,可他卻依舊怡然自得,似是料定溫知熠是把軟骨頭一樣。

「本府去又如何?!」誰料溫知熠直接被激起,放聲就要應下。

「吳大將軍。」江綰快步行至溫知熠身旁,沖吳子言咬牙切齒道,「你該出宮了。」

見此情形,他也不敢再做停留,轉過身灰溜溜的離開了,他怕再晚一秒,江綰就會直接下令收了他的虎符。

「燕州軍難以降服,你不能去。」她強壓下心中的怒意,軟聲對溫知熠說道。

「為何不可?」他轉身問道,一見江綰這副樣子,他就知道她一定是瞞著他與吳子言悄悄密謀了什麼。

「我不可能讓你去冒險。」江綰表情真摯,那可是她未來的軍隊,若是拱手相讓那她還活不活了?

「你是不是已經有了人選?」溫知熠面露苦笑,他就知道是如此。

她沉默了,算是默認。

「有什麼是我們兩個不能一起商量的?」他的聲音喑啞,眸中的落寞難以掩飾。

「阿娘!」這時,側殿忽然傳來了趙栗的高呼聲。

「走。」江綰想也沒想,拉起溫知熠的手就向殿外跑去。

身前人發間的流光溢彩晃過他的雙眼,掌心傳來的觸感是從來沒有的緊密,她穿著拖地衣裙跑不快,但他的雙腿卻不由自主緊緊跟隨。

跑著跑著,他上前邁開一大步,鬼使神差的將她打橫抱起,華袍的衣擺隨風晃動著,她將頭牢牢埋在他的胸前,妄圖將她的面容藏起來。

但其實這根本無濟於事,因為滿宮之中難有第二個人身著如此華袍。

而恰巧除了內務司的管事,也沒有第二個人能比他更熟悉這座宮殿。

「為何要將我置之度外?」

溫知熠的吻隨著他呢喃的話語一齊落下,江綰一邊敷衍的應和,一邊側頭向殿外瞟去。

她不知道溫知熠這是又把她帶來了哪座滿含事迹的宮殿里,但若被有心之人瞧見告訴趙栗可就不好了,畢竟在趙栗面前,她與趙弘可是十分恩愛呢。

「不會有人的。」溫知熠的語氣帶著一絲不耐,他一把拉過江綰的手臂,將它們搭在他的肩上,環繞住他的脖頸。

「你看看我好不好。」

祈求的話語似流動的絲綿飛入她的耳中,騷弄著她的心頭,讓她再也無法迴避眼前洶湧的愛意。

下一秒,像是觸及到了心中什麼不可探尋的領域一樣,她搭在溫知熠脖間的手猛然滑落,雙腿也慌忙的向後撤了一步。

而這一步,似是千斤重,重到直接踏碎了溫知熠的心。

一切明了了,她根本不愛他,甚至不肯去接受他的愛。

他的父親桃李滿天下,識人最為準確,他總說他性子急躁,為人執拗,不問到最後一刻決不罷休,以前他不屑反駁,可如今他深以為然。

恍惚間,他覺得他的感情似乎打擾到了江綰。

「出大門往西走就是燭涼閣,再向東行至西宮主道,就能回溪雲台了。」

話音落下,他逃也似的離開了。

無法面對,他根本沒有勇氣去接受她的拒絕。

江綰注視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微微晃了神,周身霎時間從暖閣墜入了廢殿應有的涼,似乎是害怕裡面的奇怪異事,又似乎是下意識的想要追去,她小跑出了宮殿,可四下張望,卻早已沒了溫知熠的身影。

無名怒火驟然升起,她不知道是因為對這漫長的回宮路心生不滿,還是對堵在心口難以確信的感情心生恐懼,總之心亂如麻,無法從這件事上移開思緒。

宮門口,溫家的侍從驚訝於他家主子今日竟然這麼早就出了宮,而且還沒有直接回溫府,反倒去看了一眼正在修建的國公府。

府邸西面有一處還未規劃的院落,他推開殘破的木門,滿院的山茶花如野草一般肆意生長著,血紅刺痛了他的雙眼,那個矗立在窗前舉著燭火的曼妙身姿好像再一次出現在了他的眼前。

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沒有意義了,他關上了木門,黯然離去。

溫知熠不知道,當一個人不忍傷害另一個人時,才是動了真心。

巧合的是,江綰也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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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風烈烈吹黃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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