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被逐,樹林擒妖
李子袊馬上跪下了,也不顧地上的積雪。痛心說:「師父這是不要我們了嗎?」伸手把李子佩一拉,「子佩快跪下,我們給師父磕頭,求師父留下我們。」
李子佩不依,把身子一側,低喃道:「姐,回去就回去,天山也沒什麼好的。」
「子佩!」李子袊怒道。
李子佩一看李子袊紅了眼,再不情願,也乖乖跪下了。
蕭雲兒樂了,暗中朝我擠眉弄眼的。
我捏捏她的小手,示意她不要忘形。一抬眼,卻不期然的與嚴諾的目光撞上。
他抿著唇,眼中藏著一抹為難。見我看他,眼底的為難瞬間演化成掙扎,又轉為一片平靜。
他的心思,我從來沒明白過。也越來越不明白了。
「好了!」蕭慧說:「你們都起來吧!多餘的話,就不用再說了。貧道心領了。」
這是下定決心了。
我又看向李子袊,但見她眉眼含著不舍,半響才在早已站起來的李子佩的攙扶中起身,憂傷道:「一日為師,終生為母。雖然師父不要徒兒,但徒兒不能不要師父。後天就是師父生辰。既然師父心意已決,也等徒兒給師父拜過壽辰后再走吧!」
蕭慧沒有半點感動,「隨你吧。」
「惺惺作態!」蕭雲兒忍不住在我耳邊嘀咕。
「有話就說,偷偷摸摸的,算什麼?」李子佩眼尖,一下子就發現了蕭雲兒的小動作。
我淡聲道:「雲兒只是不捨得你們,想在你們下山前和你們吃一頓飯,算是餞行。」
「誰要和你們吃飯,噁心。」李子佩說。
蕭雲兒撇撇嘴,想要說話,被我拉住了。
「師父,哦……蕭道長,我們兩姐妹下山,又不會武藝,能不能,能不能讓嚴諾送我們一程。」李子袊說。
這就裝不住了?稱呼馬上就改了。李子袊,看來你也不過如此啊。我嘲諷的看著她。
蕭慧也不看嚴諾,問:「嚴諾,你可願意?」
有那麼一瞬間,嚴諾的眼光好像掃向了我這邊。說:「師侄沒什麼,只是師父那邊……」
蕭慧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說:「你師父那兒,我去說。到時,你就和她們一起下山吧。」
「師侄遵命。」
蕭慧看了嚴諾半晌,又掃了一眼李子袊。說:「嚴諾,你是我看著長大的,從小就是個有大志向的孩子,你師父,也對你寄以重任。四師叔提醒你一句,凡事,三思而行。」
嚴諾說:「多謝師叔教誨。師侄明白。」
蕭慧突然嘆道:「琴蕭合奏?可惜了。」說罷,起身遠去。
……
青石板鋪成的彎彎曲曲的小道上還留著殘雪,道路兩旁堆滿了大小不一的不規則小雪山,掉光了葉子的樹枝在寒風中顫立。
一粉衣女孩卻全然不顧寒風和地面滑溜的殘雪,手拿紅梅一蹦一跳的前行。冷風掀起飛揚的狐毛披風,颳得她小臉通紅通紅,卻吹不散女子眼中的奕奕神彩。
我笑問:「你就這麼高興啊?」
蕭雲兒不回頭的繼續往前蹦。「那兩個討厭鬼要走了,我當然高興!」
我說:「我也高興,但是你能不能低調點。人家還沒走呢,讓大師伯看到了,非罵你不可!」
蕭雲兒回頭瞪我,「這大冷天的,他肯定躲在屋裡坐禪。只要你不去說,誰會知道!」她把眼一眯,擠到我跟前,「說!你是不是想告黑狀!」
我一拍她的頭,被她呼痛擋住。笑罵,「你這腦子裡成天想什麼呢?」
蕭雲兒把嘴一嘟,「我能想什麼呀!我就是高興好不好!到是你,這會到口齒伶俐了?剛才大師兄在,也不見你多說幾句,憑白讓李了衿一個人在那唱大戲。」
我說:「難道成,你也希望我跟她一塊唱?」
「不然不是。」她高聲道:「我的意思是,你再不說清楚,大師兄就真……」見我嘴邊笑容暗了,她忙止了話,說:「行了,我不說了,不說了!不過……你真甘心就把大師兄讓給她了?」
到底是沒忍住問了我。
我淡淡道:「沒有讓與不讓,又何談甘不甘心。他即棄,我便休。何苦糾纏!」
蕭雲兒盯著我瞧了幾眼,嘆道:「算了,只要你心裡能放下就行。」
我不想再繼續說這個話題,把嘴角一扯,問:「說,師父都跟你說什麼了?」
蕭雲兒眼珠子轉了轉,說:「沒說什麼呀?」
我不信,「算了吧,沒跟你說什麼,你能高興的找不著北?我可不信全是因為李家姐妹要離開的原因。」
蕭慧走了,剩下我們幾人也無話可談,表面客套幾句,便都散了。至始至終,我和他,都沒有說過一句話,連最後的客套,也沒有。
離了梅林,走出一段距離,一眼就看到不遠處掛滿了雪條兒的樹下正立著一人。冷風吹過,帶下點點雪花,那人灰袍黑紗,負手而立。
正是蕭慧,我的師父。
我站在遠處,只看蕭慧嘴唇動了動,蕭雲兒灰敗的臉色馬上就光彩照人。
我輕輕推了推蕭雲兒,示意她別賣關子。
蕭雲兒低頭聞手中梅香,嘻嘻一笑,說:「也沒說什麼,就說……呵呵,就說我煮麵條的手藝不錯。」
我搶過她手中的紅梅,低低聞香,說:「呵,那是師父沒吃到你第一次煮的,那味道,那味道,哎呀……」心中卻也為她高興。果然,解鈴還需系鈴人啊!
「哎呀什麼?合著我伺侯你,還得遭你嫌棄啊?」蕭雲兒說:「這花是我採的,一會要放我房裡。」
我說:「你房裡的花瓶都用來放桃花了,還有地方放嗎?三師伯也真倒霉,辛苦用玄術保持桃花不敗,被你一移到屋裡,放不了幾天,就謝了。」
蕭雲兒又將梅花奪了回去,說:「三師伯有一院子都種的桃花,他願意讓采。你忌妒啊!桃花我要!梅花,我也要!」
「你這丫頭,」我笑罵:「今天是興奮過頭了是吧?看我不收拾你!」一面便伸手去捉她。
蕭雲兒哈哈一笑,拿梅花打開我的手,一轉身跑了。「哈哈,本小姐的輕功,今非昔比。你捉不著,哈哈哈……」
自打知道蕭慧要回來,蕭雲兒怕被蕭慧說不用功,就一直在苦練。其中尤以輕功收效顯著。
我看著眼前不一會兒就化作了一個黑點的人兒,彎了彎嘴角,提氣追上。躍入半空中時,卻終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梅林方向。那裡,只剩紅梅點點。
清風軒。
蕭雲兒擺弄著落地白瓶里的紅梅,不時的側頭問我,「怎麼樣,好看嗎?」
我看了一會,「嗯——,放個方向。」
「這樣呢?」
「嗯,不錯。行,這樣挺好的。」
蕭雲兒幾步走到我身旁,雙手環胸,點頭道:「嗯,挺好看。」
我看了她一眼,笑說:「是你擺的好!」
蕭雲兒眼角一飛,「那是!」
兩人笑鬧了一會兒,就有小道童氣喘虛虛的跑來,說:「兩位師姐……不……不好了。子佩師姐不小心放出了鎖妖塔的妖怪。」
「什麼?」我問。
「什麼子佩師姐,她被師父請出師門了。是李二小姐。」蕭雲兒說。
「啊?」小道童一時反映不過來,摸著腦門一臉不解的著我。
李家姐妹下山的事是蕭慧臨時決定的,哪能一下子就通告全天山。
我忙拉開蕭雲兒,急問:「到底是怎麼回事?幾位師伯和我師父過去了嗎?李子佩去鎖妖塔也是得了我師父同意的。」
這位小道童是二師伯的弟子,忙答道:「眼見年關,兩位師叔伯和我師父去石室見太師父了。四師叔剛剛被鎮里的郭大善人請下山去了。現在,就只有和子佩師姐一起去的嚴師兄在鎖妖塔頂著,子袊師姐吩咐我們幾個來找人。」
「怎麼會這麼巧?」這也太巧了,剛好天山幾位長輩都不在。
蕭雲兒說:「我和紫樨也不會降妖,叫我們去也沒用啊。去叫平清,平安師兄吧。」
小道童使勁點頭,「有人去叫了。」
聽到只有嚴諾一人在鎖妖塔,我還是忍不住心頭一緊。忙道:「別說那麼多了,快帶我們去。」
蕭雲兒把嘴一撇,說:「幹嘛呀!就讓妖怪咬死她好了,心眼賊壞。」
我拉了她一把,「快走吧。」
去的路上,小道童也把事情經過和我們說了。
李子佩拿著蕭慧的玉佩,順利從鎖妖塔第一層領走了九頭蛇獸。卻不料,她臨時起意,非鬧著要上第五層看看傳說中的妖怪。
守塔的師兄經不住她鬧,就開了塔窗給她看一眼。結果,那李二小姐嫌五層的妖怪沒半點妖之暴氣,又吵著要看看九層的妖中之妖。
守塔師兄哪能答應她。
但李子佩鬧的厲害,加上李子袊幫著說了幾句。想著有嚴諾在一旁看著,便免為其難的帶他們到第四層看看。
哪知,四層塔窗剛剛打開,只聽一聲暴吼,就有一團綠霧從幾人頭頂閃出。
幾人大驚。嚴諾反映過來,忙追了出去。
我問:「塔內每層不都設了結界嗎?別說只開了塔窗,就算開了門,有結界擋著,那妖怪也沖不出來啊?」
「這個,我也不知……啊……」小道童腳下輕功不穩,突然往下躍去。
我忙伸手一提,索性拉著他急行半空中。
……
等我們三人趕到鎖妖塔時,卻只看見幾位守塔的青年道士和滿地的打鬥痕迹。
我飛躍至一青年道士面前,急問:「不是說妖怪跑出來了嗎?人呢?大師兄呢?」
那青年道士忙手指一方向,說:「那妖物往前面跑了,平安平清還有嚴師兄追上去了。李家兩位師妹也跟了過去。我們得看住鎖妖塔,出了這種事,需馬上查看各層結界情況,便留了下來。」
我對跟來的小道童說:「你就留在這兒吧。雲兒,我們走。」拉上蕭雲兒提氣向青年道士指的方向飛去。
前面便是後山了,此時積雪未化,一顆顆掉光了葉子的樹丫上都堆滿了一條條的雪條兒,掛滿了亮晶晶的銀條兒。
蕭雲兒突然出聲,「紫樨,左邊有打鬥的聲音。」
兩人往左邊樹林飛去。沒有了樹葉的遮攔,眼光所過之處通暢無阻。很快,我們就發現了與一團綠光戰在一起的嚴諾幾人。
李子衿和李子佩此時站在一顆樹后。
見李子衿緊盯著前方青色身影,李子佩問:「姐,雪紫樨不會怕死,不敢來了吧?」
「你才怕死呢!」
蕭雲兒腳下不停,先我一步在李子佩身旁落下。
李子佩不料突然有人出現,駭了一下。見是蕭雲兒,翻了個白眼,「不怕死,你們這麼晚才來。」
「哼!」蕭雲兒撇嘴。
「紫樨,你們終於來了。」李子衿往我身後望了望,「咦?幾位道長沒和你們一起來嗎?」
「師父他們有事,來不了了。」我說。
「啊?」李子衿真慌了,「那……」
「怎麼,信不過我們啊。那我們走,紫樨。」蕭雲兒說。
李子衿眼光一瞟。忙攔了一下,柔聲道:「不,不是。求求你們了,紫樨,雲兒,你們一定要幫忙。我,我……」說著竟然起了嗚咽之聲,「我好害怕大師兄……子衿求你們了。」
我看不慣她這幅樣子,冷冷的道:「我和雲兒說過不管嗎?天山的事,就是我們大家的事。你何須作出這幅樣子來。」
李子衿雙目含淚,「紫樨,我知道,我們之間有誤會……」
蕭雲兒不耐煩了,說:「你這人有完沒完啊。早就撕破臉皮了,現在大師兄又不在,你裝給誰看啊。」
我看了一眼遠處,竟正巧與嚴諾目光對上。
心中一驚。他那是什麼眼神?是懷疑我在欺負李子衿嗎?
我又看看李子衿。嬌小的身子被厚厚的狐皮斗蓬裹住,一派柔弱之姿。精緻的小臉上眼光瑩瑩,可不是一幅受了人欺負還得忍耐的委屈模樣嗎?
蕭雲兒哼了一聲,飛身加入站斗。
「這種時刻,你竟還想著算計。」我諷刺的盯了李子袊一眼。飛躍而起,紅綾抓向那團綠光。
「……子佩,待會聽我命令行事……」
李子袊的聲音漸漸被淹沒了。
那綠光中突然噴出一道閃電。電力所過之處,紅綾盡成灰屑,至襲向我手心處。
「紫樨!」大喝聲起。有人當機立斷揮劍斬斷閃電。
我收掌再出,無數紅綾似刀似劍,劈向綠光。瞄了一眼,那人竟是程立。
對於上次在湖心亭的事,我沒辦法說服自己完全不在意。因為不想看到他,所以這幾天一直避開他。
此時突然見面,他又出手幫了我。一時,竟有些莫名其妙的不自在。
好在大家都忙著應敵,我便也不在多想。
剛才沒有看到他。就客氣的問了句「剛到?」便全心全意的出招攻擊。
程立看了我幾眼,「嗯!」了一聲。一面手腕不停,長劍刷刷,劍光打向那綠色怪物。
眾人亦發力,剎時白光混成一片,形成漫天的劍雨,道道如寒鋒利刃。
那怪物被紅綾纏住,又遭到萬千劍影割身,發出嗷嗷的叫聲,劇烈的晃擺著想掙脫開去。
「我來了結你。」蕭雲兒大喝一聲,緊握長劍,身子呈直線,閃電般射向那怪物。
「雲兒,回來。」嚴諾話聲剛落,便聽到「啊」的一聲,蕭雲兒身子被彈了回來。
那怪物大吼,綠光陰暗如地獄之氣。剎那地動山搖,「轟轟轟」,劍光被彈回,紅綾盡斷。綠光「咻」一聲,鑽進了樹林深處。
我被紅綾上的殘留力量擊中,手心一痛,只覺胸口悶的難受。抬眼看去,發現眾人臉色都不怎麼好。
「雲兒呢?」搜尋一翻,發現蕭雲兒掛在一顆樹丫上。「雲兒,你沒事吧?」
蕭雲兒慢慢抬頭,掃了我一眼,腦袋又垂了下去。
嚴諾躍至半空中,將蕭雲兒抱了下來。探了她的脈息,道:「她受了內傷,暈過去了。平安,你留下照看雲兒和子袊子佩。我們幾個去追妖怪。那妖怪受了傷,跑不了多遠的。」
見平安應下。嚴諾看了一眼前方,「大家一會小心些。」便帶著我,程立,平清三人向妖怪逃跑方向奔去。
越往裡走,就感覺寒氣越重。樹上掛著的雪條兒彷彿也成了精,集體張嘴吐著深深冷氣。
「怎麼一下子變冷了。」程立道。
平清拔一下手上的羅盤,說:「羅盤動了,那妖物應該就在附近,大家小心。」
幾人背靠在一起,圍成圈,仔細打量著四周。
「妖怪在哪個方位?」我問旁邊的平清。
平清緊皺著眉,手上羅盤上的指針飛快轉動著。突然,指針停了下來。「在東南方。」平清將羅盤塞入懷中,快步朝東南方前行。
「嘩嘩嘩。」
被積雪覆蓋的土地下忽然鑽出來幾根粗大的樹根。樹根彷彿有了生命,如長鞭般瘋狂的抽打著每一個人。
「啪啪啪。」空氣被打得直響。
「啊!」跑在最前面的平清一不留神,被擊中了。背上頓時現出一條血紅的鞭痕。
樹根順勢而上,將其纏至半空中。
「平清!」程立這一分心,也迅速被一條樹根纏上。一下子,兩人都被呈大字型的綁在半空中,動彈不得。
足尖輕點。我一把接住程立手中掉下的長劍。手腕一轉,揮劍砍向綁著程立的樹根。
程立大喜,剛一脫身,馬上不知從何處又冒出幾條樹根,再次將其纏住。
我手中長劍不敢停。左劈右砍,盡量不讓自己被樹根纏上。無耐樹根越聚越多,我終是不敵,亦被其綁在了半空中。
中途嚴諾多次想來幫我解困,可密密麻麻的,到處都是樹影,他根本靠不過來。
「嚴諾,那妖怪定是藏在了東南方位的某顆樹中。只有找出那顆樹,將其逼出來,才能除了它。」平清喊道。
嚴諾一邊揮劍,一邊問:「東南方位那麼多樹,我怎麼找啊?」
平清眉頭皺得更緊了,額上有細細的汗。他焦急的打量一眼東南方向,嘴中念念有詞,半響,突然道:「嚴諾,東南方向,從左數,化雪了的第三顆樹就是。」
我一看,果然。東南方位有一排樹上的雪都化了。
嚴諾大聲應下。劍光橫掃一圈,周遭斷下一批樹根。縱身一躍,便落在了平清口中的那棵樹上。雙手握劍,狠狠的插進了樹身。
「呲——」無數的綠霧從長劍的刺入口冒了出來。
同時,身上一松,一直緊束著樹根突然就像失了牽線的木偶,軟綿綿的落在了地上。樹根鬆開的一剎那,我們三人亦飛身落下。
「大家小心,那妖怪又回來了。」我看著慢慢匯合在一起,化作一團的綠霧,喊道。
「不會吧!它還沒死。」程立驚道。
「苟延殘喘罷了。」嚴諾一面說,一面躲開橫衝直撞的妖怪。
「我收了它。」平清拿出一個葫蘆,拔開葫蘆口,對著那妖怪念咒。
那綠色妖物顯然是怕了,「嗷嗷」叫著,做垂死掙扎。它避著平清手中的葫蘆,想要逃走。不料,我們每人守著一個方位,讓它逃無可逃,急的只能在中間打轉兒。
「嗷!」那妖怪發了狠,想做最後一擊。綠光瞬間大亮,直直衝向我和嚴諾所守方位的空隙處。
我輕揮手,欲擋回它。誰知,一陣細細的「索索」聲起,脖頸處就是一涼。動作一慢,揮起的手臂竟被那妖怪給咬住了。
我還未來得及看清它的嘴巴和牙齒,人便被帶到了半空中。想運氣至另一隻手拍開它,卻發現一動真氣,全身血液瞬間不斷滾翻,如驚濤駭浪般擠進胸腔,喉中一股腥甜就漫延開來。
「紫樨。」身子一沉,回頭,就發現嚴諾抓住了我的腳。
那妖物真是拼了力,咬著我的手臂不鬆口,竟拖著我們兩人越飛越高。「呼」一聲,猛的扎進了地下。
手臂疼痛一陣一陣傳來。脖頸處又疆硬又麻木,人就迷糊起來。但是在被拖進地底之前。我清楚的聽到了一個驚慌的女聲,「嚴諾——」
……
「啊!」
我一睜眼,視線所及之處,綠幽幽一片。想起暈迷之前被那綠色妖物拖進了地底,心中一嚇,大駭一聲,猛然起身。
「啊。」
不料,重重的磕著了頭。思維一片渾亂,我扶著頭,慢慢的蹲下身子,打量周邊環境。
「醒了。」嚴諾出聲道。
「嗯。你也在?」此時他處在綠光後面,背光而坐,若不是他出聲,我都不知道還有一個人在。
這是一個小洞,小到只能容下三個人的洞,並且還是坐著的三個人。
那綠光的發源地,來自嚴諾手中的一顆約銅錢大小的珠子。並不是我所擔心的那綠色妖怪。
我看了一眼那珠子,問:「妖怪呢?」
嚴諾指一指手中發著綠光的珠子。
「變成它了。」我問:「額……妖怪,能變成珠子?」
嚴諾搖搖頭,「別問我,我也是第一次見到妖怪。自打時空之痕修復,哪還有妖。鎖妖塔的妖,都是三四十年前,太師父帶著師父們捉回來的。因著不忍,才把它們關在鎖妖塔渡化,誰知,今天會有一隻跑了出來。」
我暗道:我可是第二次看見妖怪。「也算它本事了,能衝破鎖妖塔的結界。」
「嗯!」嚴諾點頭。「這妖怪本事確實不小,和我們打了這麼久,還有力量將我們兩人拖進這地底中。我一直清醒著,估計著,這裡約摸離地面有三四十丈了。」
「啊?」我問:「那會不會有地下水冒出來把我們淹死?」
嚴諾笑說:「不會。天山地處百丈高的高山,不會有水冒出來的。」
我說:「距地面這麼遠。看來我們就是想叫,地面的人也聽不到吧!」
「聽不到。我已經試過了?」
「這麼說,我們困在這裡了?若是他們找不到我們,那我們……」
「不會的。我會想辦法出去。」
嚴諾的聲音,讓我略略安下心來。「對了。這洞這麼小,你要是朝上面喊,聲音肯定很大,我怎麼一點動靜也沒聽到。我暈迷了多久?」我問。
「好久了吧。這洞里漆黑一片,沒有半絲光亮,實在看不出是什麼時辰了。」
「哦!」
他說:「那妖怪帶著我們一直往地下鑽。綠光漸弱后,就停在了這個小洞中。不等我補上一掌,它就自己變成了這麼個小玩意。」嚴諾拋了拋手中的珠中,洞中的光也隨之搖曳起來。
我點點頭。見他沒出聲,看了他一眼,想著該說些什麼。
他托著珠子,也不再說話。
一時,小小的洞安靜的只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見他一直不說話,我突然有些生氣。卻又不知道自己為何生氣。
想趁此機會問問他和李子袊的事,又覺得事已至此,沒有必要了。都說了不糾纏的,何苦再讓自己難過。又想到在樹林和李子袊說話時,他投來眼光,更加生氣了。
「李子袊不是個好人,難道你看不清她的真面目嗎?她一直在裝。上次落水,是她自己跳下去的,不關我的事。」我終是忍不住說道。
他不想我突然有此一說,怔了一下,說:「你何苦一直針對子袊呢?」
「我針對她?」我反問。「是她在挑拔我們,你真的看不出來?」
「我倒是看出你和程立關係不一般。」嚴諾說:「緊急關頭,你們還有心思打情罵俏。」
「什麼意思?」我急了,「你可以不相信我,但憑什麼胡亂冤枉我?」
「冤枉你?」他的聲音有些尖銳,「才發生的事,你就忘了嗎?你們倆一起趕過來。你一有事,他馬上出手。英雄救美好幾回了吧。」
我想起,當時手中紅綾被那妖怪所吐的閃電擊碎,力量順勢襲上我掌心時,確是程立出手,才避免我受傷。「程立出手救人,也錯了?換成任何一個人,他都會出手。」
嚴諾冷笑,「這麼說,倒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算了,和你說不清楚。」
「和程立就說得清楚了?」
「與他無關!」
「你們都在一起了,怎會無關?」
「什麼?」我問:「這是李子袊和你說的嗎?根本沒有的事!」
「你不用什麼事都安在子袊身子,我有眼睛,自己會看。」
「你要是會看,我們就不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你前腳剛到,他後腳就來了。」嚴諾話中說不出的嘲諷,「看來你們是日日黏在一起了。還真是形影不離啊?」
「我不是和程立一起來的,今天是碰巧。」
「今天是碰巧。那前天呢?大前天呢?天天就碰巧?」
我氣極了,說:「是,事發前和我程立在一起。怎麼了,不可以嗎?你都可以在和妖怪打鬥時,抽空來擔心李子袊有沒有受欺負,我為什麼就不能和程立待在一起?」
嚴諾冷笑,「你這是承認了。雪紫樨,我真是看錯你了。等不到他,你就投入我的懷抱。現在又搭上了程立,你就這麼喜新厭舊嗎?」
「他?」我被嚴諾說的一愣。
嚴諾諷刺道:「這麼快就忘了?呵,那張書籤,那行字。怎樣,想起來了嗎?」
他?
剎時,一張戴著細金雕花面具的臉,出現在我的腦海中。
還記得,他有一雙漂亮的丹鳳眼。與嚴諾的長眼不同,那眼中所透出來的氣息,時而溫潤優雅,時間邪魅蠱惑。他的下頜長的很好看。與嚴諾小麥色的肌膚不同,他的下頜是光潔細膩。
我這才發現,原來,我已經好久沒想起過他了。
可是,為什麼他的樣子,我還記的那麼清楚?
難道,我真如嚴諾所說,是喜新厭舊之人?
不。是他沒有覆行承諾,一去不歸。
至於嚴諾。從我決定放下那個他開始,我是一心一意只想著嚴諾的。
「這是想起來了!呵!」嚴諾冷笑,「那人若是知道,如今你需要人提醒,才能想起他。恐怕,他會難過死吧!……雪紫樨,事到如今,你告訴我一句實話,你當初,是不是把我當成了他的替身?」
我驚了下。盯著嚴諾不語。
或許,曾經,有那麼一段時間,我確實覺得清雅的嚴諾和溫潤的他很像。但,我從來知道他們是兩個人?又何談替身之說?這中間……「李子袊到底給你編了多少故事?」
「我說過,你不用什麼事都賴她!我能感覺到,至少曾經有一段時間,你看我的眼神,彷彿是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我看了他一眼,問:「大師兄,你就如此不信任我?你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
嚴諾哼了一聲,淡淡道:「我一直是這樣。只是你不曾了解過我罷了。」
我想說:是你不給我機會了解你。
卻感覺脖頸處一片濕黏。用手一摸,后脖頸上竟有兩個小小的洞。借著綠光看一眼黏黏的手指,竟是鮮紅一片。
「怎麼了?」嚴諾見我如此,問道。聲音中有著淡淡的關心。
既然如此嫌我,又何必來關心我。冷冷盯了他一眼,「不用你假好心。」
嚴諾說:「我假好心?子袊一直在裝?雪紫樨,你眼裡除了程立,是不是就沒好人了?」
「子袊子袊,叫的這麼親熱,我這傷口,就是她放那條毒蛇咬的。」我忍不住朝他吼。
「不可能。」嚴諾說:「子袊不是這樣的人。況且,你受傷時,她根本不在場。」
「是嗎?」我氣極了,說:「我明明記得被那妖怪拖進地下之前,她喊了你一聲。若是她不在場,那聲音是鬼發出的嗎?」
嚴諾不可思議的說:「雪紫樨,說我變了,其實是你變了!單憑子袊擔心我,喊了我一聲,你就認為她放毒蛇咬你?那我也喊你了,平清程立也都在場,你怎麼不懷疑他們。」
他句句袒護李子袊,簡直讓我失望透頂。多說無益。「我確實中毒了,傷口也是蛇咬的。」
「難道只有子袊有蛇?你就保證,樹林里沒有其它毒蛇了嗎?再說,阿九的毒見血封喉,若真是阿九咬了你,現在,你……」他聲音一頓,沒有再說下去。
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
但是,除了李子袊。我想不出天山會有誰如此恨我,而在緊要關頭暗算於我。
當時我們一心想除了那妖怪,誰知道李子袊是什麼時候來樹林的。不過是,她出聲,我們才發現罷了。若不是那蛇咬那一口,我手上動作不會慢,也不會發生現在的事。而且,我確實中了毒。和上次程立一樣的毒。
一下子,小洞里又安靜下來。
半晌,嚴諾出聲了,「你的手臂,怎麼樣了?」
我這才想起我右手臂是一直被妖怪緊咬著的,當時還一陣疼痛呢!奇怪?現在怎麼沒有半點感覺了。我摸了摸手臂,連傷口也沒有。
「嚴重?」見我一直不出聲,嚴諾又問。
「沒事!」我淡淡應道。
嚴諾不信,「那妖怪咬的那麼死,會沒事?讓我看看。」說著,便要看我手臂上的傷。
我正氣著他,根本不想再和他說話。便側了身子,躲開去。
「別任性,讓我看看。」
「你這是在擔心我會死嗎?既然你選擇了李子袊,就不要再來假惺惺了。還是,你想享齊人之福?」
嚴諾被我吼得一愣,伸來的手在半空中一頓。
我一把推開他,聲音如冰,「不需要了,嚴大師兄。我很好,沒事。」
他冷不丁被我一推,身子向後一倒,重重撞在牆上。不待他反映過來,就見到一陣「隆隆」聲,地洞劇烈的晃起來,無數的黑土落了下來。
我大驚,身子緊貼著牆,眼睜睜看著黑土在我和嚴諾之間豎起一座土牆。慢慢,我這邊漆黑一片。因為,那發著綠光的珠子,在嚴諾手中。
「紫樨,你有沒有事?」嚴諾驚慌的聲音從牆後傳來。
「我沒事。」
這樣也好,不用再面對他。他躲著我時,我難過。現在有機會和他單獨在一起,才發現,有些事已經說不清楚了。
唉!我嘆口氣。
其實,既然說清楚了,又能怎樣呢?
我不想往下想了。抱著頭,蹲在牆角里,彷彿這樣,才能心安。
……
強烈的紅光刺激著我的視覺。我努力睜了睜眼,費勁的支起一條縫隙。
竟是火龍。
那條守護太師父石室,全身火紅會噴火的火龍。
「你醒了?!」一道好聽的男聲響起。聲音中含著明顯的驚喜。
我輕咳了一聲。聲音弱得不行,「它……」它怎麼來了?
「你沒見過它吧?它是守護太師父的火龍。師父和師叔找到我們了,火龍是下來馱我們上去的。」嚴諾並不知道我當初關禁閉時發生的事,自然也不知道我見過火龍。
「哦!」我想點點頭,卻發現脖子疼的厲害。
「你別亂動!」嚴諾說:「你受了內傷,又中了毒,現在虛弱的厲害。」
我看著環在自己身上的手,這才發現,我竟窩在嚴諾懷中。
想起暈睡前發生的事,和那些他維護李子衿的話。於是就伸手去推他。無耐身子實在弱的厲害,這一推,沒有任何力道。連將他身上的衣服壓出些褶皺都沒有。
嚴諾唉一口氣,握住了我的手。說:「別任性了。剛剛地洞突然搖晃起來,我差點以為我們要就此活埋了。好在只是掉了些土,你也沒有再傷上加傷。」
「你的手?」嚴諾一向愛乾淨,可此時握住我的手,指甲里竟全是土。
嚴諾笑笑,說:「那些土掉下來,將我們隔開。我看不到你那邊的情形,見你一直不說話,以為你想一個人靜一靜,就沒去打擾你。哪知,一連過去好久,你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心裡著急,就用手挖開了土堆。幸好我這麼做了,不然你就危險了。你中毒暈過去了,這蛇毒太厲害,根本逼不出來。現在你內的毒只是被我用內力暫時封住了。一會我們上去,師父他們應該有辦法!」
我輕咳著,問:「要是他們沒辦法呢?」九頭蛇獸的毒有多厲害,我是見過的。除非李子衿願意交出解藥。看了一眼嚴諾,後面的話我沒有說出來。說出來有什麼用呢?他根本不會信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