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無有不臣

第199章 無有不臣

傍晚時分,斜陽正紅。

郡城廣場的祭神台上,熊解的鮮血已經有些凝固……

祭神的禮儀流程現在都已經進行完畢。

剩餘的時間。

上大夫趙摎,昌文君和國師鄒奭等人,皆在跟數百鄉三老、鄉亭長者、巫覡、巫師、巫祝等等,進行文化方面的兼容交涉。

沒錯。

國師鄒奭沒有去迎九鼎,他的任務是把夫子對於陰陽家的未來安排,非常詳細的告知一眾楚地巫覡長者。

恩威並施。

雙管齊下。

這使得上大夫趙摎都有些覺得夫子真心太過於偏愛陰陽家了。

事實上。

這並不是一種偏愛。

而是一種妥協與兼容。

政治本就是互相妥協的藝術。

許尚從涉及出天命三分方案的那一刻,就註定陰陽家必然能夠大有可為。

而楚地一眾巫覡長者也不可能有其餘選擇,許尚的天命決策是不會改的。

所以在鉚釘清楚底線以後。

就是雙方互相討價還價,各種拉扯的過程。

昌文君對此非常的樂見其成。

因為陰陽家吸收了這麼多的楚地巫覡長者,對於他們楚系秦臣派系,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故。

昌文君與國師鄒奭都是極其有耐心的……在跟眾多楚地巫覡長者拉扯。

上大夫趙摎插話比較少,反正只要到了他表態的時候,一路支持昌文君的決策,這總是沒錯的。

對方畢竟是朝堂楚系一把手,後面還有個華陽太后。

上大夫趙摎肯定得給面子。

此刻。

國師鄒奭沿著夫子的思路,述說道:「諸位,你們若是能夠帶著自己的平生積累,一生所學,還有你們的名望、資歷和影響力,全都歸服朝廷,並掛上我陰陽家的名字。」

「首先,你們的子嗣未來就都有了著落,關中有五座陵邑都在建造,稷下學宮不日就會遷入關中,包括你們大部分人也得遵從陵邑遷徙制度。」

「與其在野如無根浮萍,不如為朝廷效力,共同建設大秦,也讓你們的子嗣都能有個著落。」

……

在古代,有人就是想要在野,不願入仕。

比如像商山四皓,黃石公,應曜……

這些都是耳熟能詳的民間大仕。

他們在野同樣可以獲得尊敬,名望,應有盡有,而且還不用勾心鬥角,伴君如伴虎。

當然。

現在國師鄒奭也把現實情況給擺了出來。

今日在場的所有楚地巫覡長者,九成九估計都得遵從陵邑遷徙制度,橫豎都不可能讓你再擱當地養老了。

入關中,居陵邑。

你確定在野的好處依舊比投效秦廷更大?

那肯定就是另外一種情況了。

還有就是……

眾多楚地巫覡長者對於陰陽家有一種天然的排斥,小道陰陽,五行煉金,所謂方士橫行江湖,荼毒四方不淺。

陰陽家的名聲太差。

就導致很多人對於讓楚地的傳承文化,掛上陰陽家的名,感到極其排斥。

這已經不是改換門庭了。

而是楚地的文化、習俗、傳承、信仰都得打上陰陽家的烙印。

這意味著他們很可能把楚地的一切傳承,全部帶到陰溝里……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誰敢擔得起這個責任……

說白了。

數百名楚地巫覡長者,他們之中沒有一個絕對的主心骨,也無人站出來承擔未來的一切風險。

這搞不好很容易在楚地遺臭萬年。

古人最為忌諱千秋萬代的罵名。

下一刻。

「想想你們身上穿的巫覡服飾,想想你們平時吃的楚地佳肴,還有你們從小遵從的風俗習慣。」

國師鄒奭繼續加碼道:「以及楚地馬車上的圖騰印記,住宅風水之依從……衣食住行,方方面面。」

「如果你們不選擇背靠朝廷,朝廷自然也不會刻意把楚地巫覡文化打壓殆盡。」

「然而,儒家現在卻已經識時務者為俊傑了,想來你們對於儒家的同化之風,也是了解的。」

「如果沒有人在朝廷為楚地的文化傳承,持續性的搖旗吶喊,要不了多少年,楚地的子子孫孫,就將徹底忘記一切巫覡風俗,只知之乎者也。」

「屆時,諸子百家終歸儒,便都是你我今日之過。」

……

國師鄒奭在臨淄待過很長一段時間,他太清楚儒家大同的威力了。

王道大同。

兼容並蓄。

儒家在民間本身就有命理相剋的論調,八字名諱什麼的。

未來肯定能夠進一步兼容掉楚地巫覡文化,不斷壯大玄學洗腦的部分。

即:今日楚地巫覡文化傳承,若是不打上陰陽家的烙印,明日就會被同化成儒家八字命理的一部分。

選擇陰陽家,最起碼楚地巫覡文化還能夠較為完整的保存下來,頂多就是頂了個陰陽家的名字。

反觀接受儒家同化卻是截然不同的含義,那真是把你掰開了,揉碎了,徹徹底底的同化殆盡,都半點痕迹都不會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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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間。

眾多楚地長者紛紛議論起來。

「秦廷的一統政策,只限於文字、貨幣、車轍和度量衡,對於文化、風俗、傳承、信仰各方面,確實要寬泛一些。」

「寬泛什麼呀?沒聽說燕地那邊正在進行焚書之事,想來不日就會來我楚地,到時候……估計我們的圖騰、風俗、信仰都會受到嚴重波及。」

「等下,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我們似乎只能選擇掛上陰陽家的名義,進而延續我們的巫覡文化傳承了。」

「可是陰陽家的名聲真的太臭了,而且秦廷剛剛冒犯了我們的湘君神明,現在雖然舉辦了祭祀禮,卻也未必能夠獲得神明的寬恕。」

「是啊!假如神明未赦,我等先降,豈非不日就將降下神罰,懲戒我等,甚至於遺禍子孫。」

「哎!真的太難選了,左右都不行,都不是啥妥當之法,怎麼辦?感覺今天我們若是不選擇臣服,感覺都走不出這個廣場。」

「現在就看秦廷能否把九鼎歸正,這昭示著他們獲得九歌湘君神明的原諒,也能讓我們真心多條退路……」

……

數百名楚地長者的顧忌很多。

而他們最為害怕的。

其實還是秦廷冒犯了九歌神明。

如果他們投誠……

就會受到神罰的牽連。

或許有人就會說了。

倘若他們不投承諾,我現在就讓他們去侍奉神明,這就已經不是牽連的問題了,而是要你們命的問題。

可還是那句話。

殺人總得有個罪名。

濫殺無辜。

屠戮平民。

這種事情並不符合許尚的辦事理念,大秦也不能再無故背上惡名。

至於前面殺的齊楚貴族。

那些人不是造反,就是搞巫蠱之禍。

殺了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謀逆之罪。

理應施以極刑。

放在任何時候都能說得通。

再者。

楚地跟別的地方不一樣。

殺戮太過,就會影響扶蘇、華陽太后、昌文君,國夫人羋華,乃至於整個楚系秦臣派系。

進而打破朝廷的現有平衡。

動搖二世皇帝的政治班底。

就像之前舉的例子,明朝萬曆皇帝清查張居正,一開始肯定沒想著要把張居正開棺鞭屍……

張居正好歹是萬曆的老師。

不至於到那個地步。

奈何。

張居正改革得罪了太多的人。

萬曆只要在清查中鬆口起個頭,下面的大臣立馬開啟全面的反攻倒算,最後愣是把張居正的墳都給刨了。

很多時候。

開弓沒有回頭箭。

下棋需要走一步看十步。

該殺的時候絕不手軟。

不該殺的時候……你如果想著用殺人就能解決一切問題,那就有些太淺顯了。

高台上。

只見國師鄒奭並沒有理會下面眾多楚地長者的議論之聲,他依舊按照原定的安排,繼續述說道:「夫子已經結合我陰陽家的占星,再結合楚地巫覡文化中的各種走獸圖騰,比如西北望,射天狼……謂之天狼星。」

「以此星辰圖樣,紋綉袍服,便盡涵陰陽巫覡的色彩。」

「包括在玉飾上,也能夠雕刻種種圖騰,以彰顯個人身份信仰。」

「還有九歌神明禮器,未來都將用於九州各地婚喪嫁娶的禮儀流程之中。」

「以上的這些諸般安排,都是秦廷未來對於我陰陽家的展望,同時也是楚地巫覡文化得以在九州四海發揚光大的一次機會。」

「你們中有人是鄉三老,以後我可以代為上報,讓你們繼續在當地擔任鄉三老。」

「至於其他的鄉亭長者,巫師、巫覡、巫祝等等,今日到場的只是一部分,還有更多的人沒有來……」

「沒關係,反正剛剛我所說的你們也都聽到了,你們後續回去以後,可以跟那些沒來的人說,關於信仰巫覡的發展與應用,朝廷必然會下大力氣,也急需精於此道的各項人才。」

「你們中有人研究巫術,有人精通巫舞,有人甚至對於蠱蟲都有涉獵,這些皆是朝廷若需要的,你們所做的一切,未來都能用文化形式,從全民的衣食住行,婚喪嫁娶之中體現並傳揚。」

……

都說苗疆蠱蟲最厲害。

楚地的也不差嘛。

以後跟醫家好好互通有無一下,醫毒本為一家,通曉毒,或可在醫道上更進一步。

還有各式蠱蟲也不一定全都是壞的。

我們也可以往好的方向去養嘛!

比如作中醫的原材料啥的。

這些都是研究的方向。

同時蠱蟲的圖案印記,也是一種文化顯現,甚至可以弄成什麼手辦之類的玩具,讓孩童耍一耍。

至於神明禮器什麼的。

就無需贅述了。

按照許尚的安排。

大概率秦廷前期需要採取集中大包乾的方式。

也就是類似於國企。

朝廷出面,整合出一堆陰陽巫覡人才,從服飾,玉飾,禮器,載具,陳設等方面,生產出各種各樣的文化產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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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的。

儒家肯定也得搞。

不過儒家現在已經很成熟了,儒袍,發冠……加冠之禮都是儒家的規制,祭祖所需那就更加不用說了。

反正各種配套商品,都含有儒家元素。

陰陽家肯定也得跟上才行。

不過也有一個問題。

那就是集中大包干,一開始能夠勁兒往一處使,上行下效,很有制度優勢啥的。

時間一長就不行了。

聚在一起開個會都得等幾個月,更別提還要一層層的往上報。

因此。

前期確實應該搞集中大包干,畢竟市面上一片空白,效率慢沒關係,別出岔子才是重中之重,爭取把好鋼用在刀刃上。

後面等九州商貿較為成熟以後。

就可以發展民間的私營商品經濟了。

市場決定一切。

如此。

陰陽家的未來絕對是一片光明,定能夠與儒家分庭抗禮,外加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說白了就是互相模仿借鑒……

這是避免不了的事情。

再者說了。

文化人抄襲那叫抄襲嗎?

自然是不叫的。

都是借鑒……

旁側。

上大夫趙摎忍不住跟下轄的屬臣道:「夫子這個事兒辦的,我怎麼覺得心裡有點不是滋味兒……我關中秦地的文化習俗,就不能發揚發揚了嗎?怎麼不是中原儒家,就是楚地陰陽巫覡,搞的就像我關中秦地沒有文化一樣,我們也是很有風俗的好吧!」

嬴族屬臣:「……」

幾個嬴族屬臣大眼瞪小眼,他們能說啥,肯定只能眼觀鼻鼻觀心。

隨即。

黃石公不知從哪兒冒了出來,他道:「上大夫這話說的極好,關中秦地確實非常有文化,法家嘛!我聽說許公不是已經弄出了大誥制度,全面普及秦法了嗎?顯然這就是重視關中文化的一種表現嘛!許公這碗水,依我看還是端的挺平的。」

上大夫趙摎:「(ー_ー)!!」

趙摎有些吃癟,他竟感到無言以對。

事實也確實如此。

關中法家,中原儒家。

遂在國策層面推崇外儒內法。

再依從天命三分。

挑選儒家和陰陽家作為未來的當世顯學。

很是妥當的嘛。

只不過很多嬴族宗親和關中勛貴都會覺得……為何我關中不能全都要呢?

讓中原接受我們全部的習俗,文化,全耕全戰,軍武無敵……

咳咳。

顯然有些跑題了。

關中在文化層面,著實是有些劣勢的。

亦或者說。

關中秦地的風俗文化,本來就是中原百家文化的一部分。

奈何商君下手太過徹底。

以至於重法、重刑、重稅……

這能算關中秦地的風俗進行推廣嗎?

這要是真的全面推行。

估計舉世萬民都得一片哀悼,這特么可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老秦人也太能吃苦了吧?

然後就有吃不完的苦……

這絕非長久之計。

一時間。

上大夫趙摎幾次想要開口反駁黃石公,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最終只能氣鼓鼓的道:「我關中秦地的劍舞,還有尚武之風,都是理應值得推廣的,回頭我定要跟夫子說說。」

趙摎憋了半天,言及了關中劍舞,尚武,那這確實理應推廣。

黃石公負手道:「行了,別鑽牛角尖了,就連皇帝都說九州四海皆為華夏,你還擱這糾結關中秦地的那點風俗沒有得到推廣……法家、兵家,本身就不適合治世,你過於推崇尚武,就會造成俠以武犯禁,豈非禍亂大秦的法制?」

黃石公略微的偷換了一下概念。

趙摎立馬又陷入了啞口無言之中。

沒辦法。

一介武夫肯定是無法辯得過堂堂圯上老人的。

半晌。

上大夫趙摎一會手臂:「那我不管,反正回頭我定要找波人,好好整合一下我關中的風俗文化,我們也可以傳揚天下。」

黃石公:「……」

果然。

武夫只要不講理,便可瞬間無敵。

然而。

許尚所說的文化衍生出商品經濟,需要無需許多因素,比如歷史底蘊,人文評價,文脈傳承等等方面。

眼下符合條件的。

只有陰陽巫覡與儒家文化……

如果關中秦地想要另闢蹊徑,同時依靠自己的文化產品,在市場上競爭的過其餘兩家的商品。

那這就是贏的正大光明。

許尚都會給其豎起大拇指。

然而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你總不能強迫人家買東西吧?

關中秦民真有那麼喜歡法家嘛?

未必吧。

尚武的確是事實。

所以兵家的一些文化形式,結合一下關中秦地的風俗,倒是可以嘗試推廣向九州天下。

然而不可否認的是……

兵家在文化體系方面,也是比較弱項的。

就這樣。

國師鄒奭依舊在高台上,不遺餘力的宣揚著陰陽巫覡結合以後的美好未來。

與此同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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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

許尚、嬴政等人快馬加鞭,一路疾行,最終在入夜時分,終於迎到了路上的豫州鼎。

只見在一輛改裝過的馬車之上。

四足豫州鼎聳然而立。

前面有六匹馬在拉。

左右兩面跟後面則是有眾多力士,齊心協力的推著。

楚地太大。

直道還沒有修的非常完善。

所以好的路段就運輸的比較穩當,不好的路段,所有人都搞的小心翼翼的。

既不敢太大力。

又不能徘徊上不去。

主打的就是拚命求穩。

直到許尚和嬴政等人抵達。

所有人紛紛俯首……

隴西侯李信和郡守李由率先上前招呼上卿、夫子,以及秦夫人,北冥子,扶蘇……

人來了很多。

茲事體大。

都想看看這沉入泗水將近百年的豫州鼎……

九鼎皆為青銅所鑄。

現在豫州鼎的鼎身,充滿銅綠,色澤較為暗沉,充滿了古樸之狀。

「這豫州鼎好像比其餘八鼎都要更加高大!」

華陽太後仰面相望,雙眸之中充滿驚喜之色。

老天不負有心人。

華陽太后真怕出個萬一,沒打撈出來什麼的。

幸好一切都如同夫子所料的發展了。

另外。

白晝是陰天,到了夜間卻月色傾撒大地,也讓眾人能夠勉強看清豫州鼎的輪廓和鼎身細節。

至於火把什麼的。

根本就沒人膽敢拿著火把靠近。

以免出現意外,一百個頭都不夠砍的。

北冥子摸了摸下巴:「原來夏禹之鼎在水中泡上百年,竟是這般模樣,挺有門道的。」

北冥子對於萬物在自然中的發展衰敗,很有興緻,就像是儒家的格物致知一樣,北冥子也會本能的想要搞清楚物體變化之本質。

再觀嬴政……

我們的皇帝陛下看了又看:「夫子,這……豫州鼎還能恢復原樣嗎?」

豫州鼎上充滿銅綠,說白了就是銅綉,這就讓鼎身充滿了凹凸不平之狀,也讓原本的山海走獸圖樣,變得斷斷續續。

同時。

真品就是真品。

若是贗品,還得考慮如何做舊,而且不能穿幫,那絕對是恐怖如斯的難度。

哪可能像現在這般,任由所有人近距離觀摩豫州鼎的真身。

「青銅鼎泡水一般都問題不大,銅綠而已,基本都是可以恢復原樣的。」

許尚記得在現世南海,出產過不少青銅鏡,經過學者恢復原樣以後,甚至能夠照出人影。

青銅鏡都能恢復如新。

沒道理豫州鼎不行。

許尚堅信夏朝的匠人,必然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嗯,必須相信先輩……

「甭管那些。」

只見尉繚子咧嘴笑著道:「反正現在九鼎歸正,神明寬佑,以示正統於天下……這回看誰還拿這些茬子說事兒!」

尉繚子曾經在大秦做過三公,他現在是真心為大秦高興,也為嬴政高興。

豫州鼎現世。

絕對可以堵住太多人的嘴!

也讓更多人得以安心……

「咳咳。」

扶蘇試探著道:「我感覺還是得嘗試把豫州鼎恢復原樣的,現其真跡,方可更好的鼎定天下。」

扶蘇認為豫州鼎若是銹跡斑斑,總是有礙聖名的。

於是。

眾人紛紛朝著許尚投去了目光。

嬴政則是把李信和李由招到了面前,道:「你們在擦拭的時候,可有嘗試把這上面的水跡銅綠,給清除掉?」

李信和李由面面相覷……

爾後隴西侯李信代為的道:「是擦拭掉了一點點綉渣,迎著月光能看到些許的暗綠色。」

話音未落。

一個鐵鷹銳士上前,其捧上了一塊摺疊完好的帛布,裡面正是銅綠綉渣。

嬴政接過以後,遞給了夫子檢查……

這下搞的李信、李由和一眾銳士們,難免心生忐忑。

他們怕自己毛手毛腳,損毀了豫州鼎可咋整。

嬴政見狀瞭然安撫道:「別慌,這並不是損壞豫州鼎,爾等皆是功臣,後續必當重賞!」

此言一出。

立馬群情振奮。

大傢伙兒就差當場行禮高呼皇帝陛下聖明了。

還好李信和李由搶先一步,謝過了上卿大人,這才讓周圍一眾鐵鷹銳士沒敢亂說話。

否則。

我們的皇帝陛下,恐怕就得當場掉馬了。

忽的。

「我想起來了。」

許尚思索了一會兒:「回頭可以搞點醋,泡一下這些銅綠綉渣試一試,定能將其慢慢融化掉。」

許尚剛剛有些不確定當下有沒有醋……

後面又回憶了下。

便想起在眾多先秦古籍之中,常有【鹽咸梅酸】的字樣,這其實就是醋的前身。

不過……

「醋?」

嬴政第一時間看向了王綰。

遇事不決先瞅右相一眼。

王綰表示……

「這個,不知夫子說的醋,具體是什麼?無論何物,有多麼稀有,我們都會盡最大能力尋找到的。」

王綰並不知曉醋是個啥東西,不過他的態度肯定是杠杠滴。

恢復豫州鼎這件事。

著實太重要了。

連帶著馮去疾也苦思冥想起來,回憶各種上古典籍,試圖找到醋的相關記載。

包括華陽太后、王翦和扶蘇也是一樣。

奈何。

他們註定在做無用功。

因為醋是最終演化得來的調味之名,現在還沒有出現呢。

終於。

許尚望向豫州鼎,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曾經周王室在膳房設了一個職位,名叫醯人,專門管理酸澀的調味之用……而這個醯,便是我所說的醋,其中蘊含的酸,能夠化掉銅綠綉渣,進而讓豫州鼎恢復原樣。」

許尚一口氣把自己知曉的方法,都給描述了出來。

他並非是賣關子。

確實是剛想到……

畢竟這種事情誰也不會預先有所準備,都是碰到了臨時想,總得有些反應時間。

頓時。

北冥子雙目綻放出些許精光:「許公,著實是深諳自然相生相剋之道,佩服、佩服。」

北冥子覺得,相比許尚所說的那些應人之道理論。

其實他更加欣賞許尚笑笑能夠輕易把一件極為困難的事情,用自然之理化解於無形。

這非常符合他們道家的理念。

而對於許尚來說,這就是一個現代的小小化學知識點。

如果他把現世的眾多化學知識體系都給搬出來的話,恐怕北冥子會震驚到晚上做夢都是許公牛逼……

「許公,牛哇!」

尉繚子立即無比配合的道:「醯這種東西不是啥稀罕物,從楚地各郡很快就能調來一堆,明天正好把豫州鼎運到泗水郡城,再架到祭神台上,用醯清洗恢復原樣,完美!」

尉繚子學著之前許尚說話的誇張模式,還比出了完美的手勢。

惹得眾人都不由得莞爾一笑。

現場氣氛也為之一松。

緊接著。

李信和李由便請命去弄醯,就算挨家挨戶的買,也得在天亮之前湊足數才行。

王綰則招來一個侍者,道:「快去,把醯能夠恢復豫州鼎的事兒跟昌文君說一下,昌文君對於楚地最為熟悉,讓他也連夜趕緊從泗水郡城中的富戶,買到足量的醯。」

侍者:「諾!」

三方同時出發。

買醯大作戰。

迅速緊鑼密鼓的開始了。

待一切安排的差不多了。

嬴政才算徹底安心的道:「還好泗水撈鼎的過程雖然有些波折,卻也有驚無險,一切較為順利。」

嬴政十分感慨。

這個事兒最初起於泰山激辯。

孔謙那斯不講武德,上來就抨擊大秦九鼎未能歸齊,為之正統不在,天命不存。

這也使得嬴政把這事兒記了幾個月。

期間就算以他相信夫子的程度。

也難免會想……

這要是沒能把豫州鼎打撈出來。

後續可怎麼收場是好啊!

突然。

「啪啪。」

許尚拍了拍嬴政的肩膀,安撫出聲:「現在楚地萬事可安,九鼎歸正,天命在秦,神明寬佑,則楚地民心盡附……現在可以儘快讓人把泗水重新改道回來了,拆掉那個臨時大壩,切記讓下面的人小心行事,莫要鬧出人命。」

出了人命,就很容易連帶冒出九歌湘君神明並未寬赦眾生的論調。

許尚還是希望這件事能夠盡善盡美的落幕。

只有這樣。

他接下來才能更加安心的前往魏地,給予黃河修繕的進一步指示,以及反貪,清理秦廷內部,再順勢掀起朝制改革。

「夫子,我這就安排下去。」

嬴政本能的想要讓李信去辦,結果現在李信已經先一步跟李由去尋找醯去了。

下一刻。

王翦站出來道:「夫子。上卿,拆除大壩由我去辦吧,我保證定然不會出現任何人命,以維護九歌神明降下寬佑之名。」

嬴政聞言點了點頭……

堂堂武成侯親自前往指揮拆大壩,著實有點殺豬焉用牛刀的感覺。

不過這種時候。

確實沒必要顧那些有的沒的了。

先把事情給妥善的解決,才是正經事。

很快。

王翦率領幾個鐵鷹銳士,前往泗水落鼎處去調集徭役和勞力。

剩下的人則都騎著馬,包括許尚和嬴政,一路跟著豫州鼎前往了泗水郡城。

還別說……

許尚年紀大了,半夜風寒,著實有點頂不住的感覺。

好在很快就弄開了一輛寬敞的馬車。

專門供許尚、華陽太后和嬴政乘坐。

徒留下尉繚子跟北冥子小小的吐槽了兩句……

尉繚子:「許公這身體,好像還不比我這個油盡燈枯之人呢。」

北冥子:「我建議你最好別逞強,去馬車跟許公擠擠,才是上佳之策。」

尉繚子:「嘁……北冥大師,不是我跟你吹牛,想當年我也是馳騁疆場,大殺四方……」

話說一半。

尉繚子正揮手比劃呢!

只聽咔嚓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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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這破馬閃著我老腰了,快快快,來個人,扶我去馬車上讓許公幫我看看。」

尉繚子趕緊保持姿勢高喊道。

北冥子抬手攙扶:「……」

不得不說。

我們的北冥大師真是金口玉言,一語成讖,說啥來啥。

導致尉繚子估計接下來幾天都有的受了。

這種深夜大冷天,騎馬簡直是活受罪,以尉繚子的身體狀況,萬萬不能逞強的。

北冥大師的話。

其實北冥子的年齡也很大了,只不過他對養生之道上,似乎有著特別的感悟,遂能夠不畏寒風……當然也不能一直這樣,偶爾頂一下,北冥子還是經得住的。

如此。

一夜無話。

待到次日下午。

眾人才總算把豫州鼎給正式迎進了泗水郡城之中。

一進城門。

只見主街道兩側的百姓紛紛跪倒一片,偶爾有幾個膽大之人,忍不住頻繁的抬首張望,就想看看傳說中的九鼎是何模樣。

恰好今日晴空萬里。

下午陽光正好。

照的豫州鼎盡顯偉岸,不過密集的銅綠綉渣,的確有礙觀瞻。

但那種撲面而來的古樸之感。

讓人根本無從懷疑豫州鼎的真假……

因為只要你有眼睛,就能清晰的看見並感覺到,這特么絕對是真到不能再真了。

「好傢夥!水中浸泡百年,依舊能保持這等威嚴成色,果然不愧是夏禹九鼎啊!」

「這個事兒估計大禹後人很快就會得到消息,應該也要前來參拜觀摩了!」

「話說秦廷這次順利打撈出了豫州鼎,應當就代表著九歌湘君已經降下寬佑了,我們也趕緊參拜參拜,許許願,神明保佑。」

「之前是誰說秦廷一定挖出的是贗鼎來著,人呢?站出來,看我不削死丫的,盡亂傳瞎話。」

「也不算瞎話吧,畢竟沒有見到九鼎真身以前,誰能確定?現在瞧著秦廷這公開的態度,十成十的是夏禹真鼎,否則他們還不遮的嚴嚴實實,生怕人瞧出端倪。」

「有理有理,不過這豫州鼎浸泡泗水百年,成了這般模樣,難道就這樣保持著運回咸陽嗎?」

「別操心那些了,趕緊參拜磕頭,求祖宗先輩和神明庇佑我等年年豐盈……」

……

正所謂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當豫州鼎出現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中以後。

過往一切謠言。

眼下都不攻自破了。

包括泗水改道也沒人抨擊了,畢竟神明湘君都降下寬佑了,他們這些平頭老百姓還能說啥呢?

只能該參拜的參拜,該許願的許願。

還有一些人都在全心全意的把豫州鼎的模樣,印入內心之中。

因為這種機會一輩子肯定只有一次。

錯過了這一回,他們不可能還能看到豫州鼎真身,可不得抓住機會,以後出門在外的時候也能有個吹噓的資本,說的更加煞有介事一些。

馬車內。

嬴政休息了半個時辰,現在他精神還算可以……此刻他望著外面的黔首民眾,明顯感受都一樣了。

以往他的車架與隨行大軍所過之處,民眾明顯只有恐懼,連頭都不敢抬。

此番九鼎在上。

嬴政能夠親眼看到很多百姓的臉……其表情盡顯震驚,虔誠,臣服……

這就是上古禮器,禹夏九鼎的威力啊!

所過之處。

無有不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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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我攤牌了,我是始皇嬴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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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無有不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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