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七年前

「陸叔叔，恕我冒昧，」末那向著來訪者禮貌地鞠了一躬，「據我所知，您應該已經有兒子了吧？為什麼還會希望領再領養個孤兒呢？」

「嘛，這件事說來話長。」陸鳴拿起茶杯放在嘴邊輕輕地抿了一口，似乎回想起什麼，臉sè忽然變得有些疲憊，「關於那件事情之前也和你聊過，七年前，我的愛人因為車禍去世，那年我的女兒只有三歲，也跟著她的母親同時去了，當我從秘書哪裡得到消息的時候，我的世界彷彿一瞬間崩潰了，我真的很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

路鳴表情充滿了悲傷，每次眼前的男人每次說起這件往事的時候，末那都會覺得他彷彿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年齡瞬間增長了好幾十歲。

末那忽然想起陸鳴第一次跟自己談起七年前那件悲劇時的場景，當時他的眼睛紅紅的，聲音里還隱約帶著哭腔，簡直就像個被拋棄的死小孩，他說他的世界是灰sè的，沒有空氣，也沒有陽光，自己就像被關在籠子里的小白鼠，無論怎麼努力，卻永遠逃不出命運的枷鎖。

這是個很可憐的男人，末那當時對他的印象就是這樣。

值得同情，卻不值得憐憫。

「陸叔叔，您是覺得我和令愛相似……或者說我們之間有什麼值得聯繫的地方？」末那問。

「不，絕不是你想的那樣，」了解到末那的想法，陸鳴連忙否認道，「自從女兒死後，我再沒有想過結婚生子，或者領養新的孩子來彌補自己心目中的空缺，如果我真的這麼做了，不僅背叛了天國的那對母女，對那個孩子而言也是極不公平的行為，所以我絕對沒將末那你當做她的替身的打算。」

「那麼……」

「是我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啦。」陸鳴苦笑著臉道，「當時他聽到自己的母親和妹妹遇難的消息后，立馬就從美國趕了回來，出乎意料地明明他非常平靜，沒有像我那樣頹廢地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好幾天不吃不喝，反而是把我手中的工作接了過來，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那樣，認真地開始工作起來。」

「和他比起來，我這個做父親的大概很沒用吧……但是我知道，他其實比我悲傷得多，我已經倒了，可是他絕對不能倒，我們是家裡最後的支柱，如果我們兩個男人都放棄了，那麼這個家裡還剩下什麼呢？他想做的只是維持這個家的存在而已啊……」

「明明他明白，我很笨，過了很久才明白這個道理，」路鳴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不是因為他在，或許我就不會來福利院，更不會遇見末那你了。」

末那可愛地歪著腦袋，表示疑惑。

「末那你真的個非常奇妙的女孩，明明只有十二歲，給我的感覺像是活了很多年的樣子，當時我第一次在福利院看到你，你沒有像其他小孩那樣在草坪追逐嬉戲，也不會為了幾顆零食糖果而圍著工作人員打轉，你就抱著一本厚厚的書坐在梧桐樹下面，如同櫥窗里的瓷娃娃一樣，漂亮得好像不屬於這個世界……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那樣走過去直接和你打起招呼，還記的那天的場景嗎？你根本就不理我，弄得我在院長面前簡直尷尬得不行。」

「和你聊天從來不會感覺疲憊，就像我剛才說的那樣，有時候站在你面前我感覺像面對著同齡人，甚至是長輩，而且在某些方面你懂得的確比其他人多，這些方面稱之為天才也不為過，你對每件事物都有自己獨到的見解，我從來沒想過我可以和一個正在讀小學的女孩討論世界經濟發展趨勢，討論中國近現代歷史，當然讓我印象最為深刻還是我把自己的經歷告訴你的時候，一般的女孩大概都會悲傷或者憐憫的表情吧，但你表現的是在太平靜了，平靜得難以置信，你文縐縐地告訴我，死亡並不是件可怕的事，那不過是場靈魂的輪迴，與其孤獨地在世間跋涉，還不如安然沉睡，在醒來之前那只是場深深的長眠，多年之後她總會褪去前世的羈絆，重回故鄉與你相見……天啊！我當時還以為我遇到那個時代的哲學家了呢！」

「後來我從院長那裡了解到，末那你從小就被自己的父母拋棄了吧，但為什麼你總是那麼風輕雲淡呢？我很難理解，但是我知道，和你相處的那段時光，真的非常難忘……總而言之，我就是很http://www.tututa.com你，末那，如果能有你這麼個女兒的話，我的生活大概會更加快樂吧……」

「……」

「很抱歉，如果只是這種原因，我大概無法接受。」

思考了片刻，最後，末那委婉地拒絕。

「我想我知道你為什麼拒絕，但是末那，其實很多時候選擇並不需要多麼理xing的思考，困難的其實並非是選擇的本身，而是思考選擇的過程，許多時候，單純的，甚至連理由都無法道明的選擇，往往才是自己所期望的答案，不是么？」

「歸根到底，我只是想要個你這樣的女兒而已，只是因為簡單，難道就不能成為執著於斯的理由？」陸鳴輕輕地嘆了口氣。

「那麼能告訴我了么……末那你的答案是？」

「非常感謝您的邀請」末那再次鞠躬，「但是容我再考慮幾天……」

」沒關係，我想你也沒有做好準備，今天我就先離開吧……」似乎再已料到女孩的回答，路鳴無所謂地笑了笑。

「對了，我那個兒子今天剛好跟著我過來，沒事的話你可以去找他聊聊，不過他好像跟我說過自己去找你了，也不知道現在跑哪去了……他叫陸明明，跟你一樣聰明，我相信你們應該能成為好朋友……」

臨走前陸鳴告訴她。

陸明明？剛才去找我了？似乎回想起什麼，末那皺了皺眉。

難道就是那個笨手笨腳的小偷？

……

又是一天中午，末那拿著書本來到了中庭。

陽光透過樹葉間的間隙筆直灑下，綠sè光暈不斷撫摸著眼瞼，末那抬起腦袋，搖曳而刺眼的陽光便徑直shè進瞳孔。

翠綠sè的草坪，蝴蝶的翅膀映襯著陽光在雜叢中飛舞，微風吹拂著小草似波浪搖曳，空氣彷彿中瀰漫著一股濕潤的氣息，夾雜著花朵的清香和泥土的味道傳入鼻腔，意識轉移到聽覺，無數樹葉相互摩擦的音符夾雜著鳥兒充滿朝氣的歌唱，還有蟲豸的羽音和潺潺的流水，繁亂的聲響如同cháo水般湧來。

包裹著青苔的樹皮表面留下金綠sè紛繁複雜的斑駁，雖然有些粗糙，但並不妨礙末那靠在上面。

仍然是那本《中國近現代史彙編》，末那還有一小半沒看完，說起這本書，剛開始她只是把它當做像數學課本那樣的教材而已，雖然無聊透頂，卻必須學會，不過沒想到看過之後才發現這本書寫得著實有趣，與前世的小說」明朝那些事」的寫法有些類似，很能讓人入迷。

原因的確如他自己所說，不是因為別人怎麼看，更不是裝逼，而是出於自己的興趣，或者說是必要。

因為這畢竟是末那了解這個世界最基本的途徑——

這是在她醒來後過去才發現的事實：自己並非簡簡單單重生穿越，而是來到了一個與地球類似的平行世界。

在這個世界，史書上依然寫著有好幾千年的歷史，五大洲七大洋組成的地球，位於東方的亞洲屹立著龐大的中國，旁邊的小ri本面對著西伯利亞的北極熊愁眉眨眼，歐洲諸強緊緊抱在一起，和美國爸爸站在遙遠的太平洋上虎視眈眈，不久之前的長假，習主席和奧巴馬正在紐約舉行親切會見……

當然也有許多東西並不相同，比如音樂啊，小說啊，漫畫啊，歌曲啊之類的玩意。

換言之，如果末那願意，她隨隨便便就能成為最著名的作家，最偉大詩人，最火爆的歌手，最耀眼的明星……而許許多多的同道者就是那麼做的。

可是末那並沒有那麼做，重生之後將近半年了，她還是呆在福利院，她還是那個被拋棄的普普通通的http://www.tututa.com看書的孤女。

說到底，女孩就是這麼個xing格，她從來沒有遠大的理想，也壓根沒想過成就什麼經天緯地的事業來，甚至，她還沒想好自己重生后應該做些什麼。

混吃等死，最無聊的生活，便莫過於此了。

所以她只好拿著書看，平平淡淡地過著每一天。

直到自己在找到某個確定的目的之前……

然而這樣的平靜並沒有多久，前幾天的那名小偷先生又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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