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十家租稅九家畢,虛受吾君蠲免恩
永昌三十一年正月初八,京城被一片冰寒籠罩,天空灰暗陰沉,彷彿整個京城都被凍僵了。
鄭長憶歷經旅途奔波,終於回到了京城。他甚至來不及回府,就被宮裡的人火急火燎地吩咐進宮面聖。
京城的寒冷比青州更甚,幾乎到了滴水成冰的程度。空氣中瀰漫著的寒意,似乎能穿透厚厚的衣物,直刺骨髓。
那老先生或許真的是神醫,經過他的扎針開藥,鄭長憶感覺自己像是被從懸崖邊拉了回來,命似乎被暫時吊住了。
然而,身體的虛弱依舊明顯,他下馬車時,還是忍不住輕輕咳嗽了幾聲。跟著護送他回來的那個李源的信差,臉上立刻露出了擔憂的神色,剛想開口詢問,鄭長憶看著他嘖了一聲,眼神中帶著警告。
信差連忙閉嘴,退後了幾步。鄭長憶回來之前跟他做了個交易,言辭嚴肅地讓他管好自己的嘴,絕對不要把吐血和就醫的事透露給任何人,哪怕是李源也不行。
「你了解你家李大人的脾氣,要是他知道我的情況,肯定會立刻告訴太子,然後他們倆定會不顧一切地遍尋醫師。我不想讓這件事傳出去,引起不必要的麻煩,你可明白?」
鄭長憶很會拿捏人心,不知使了什麼法子威逼利誘讓信差閉嘴,也對那些村民百姓也用了各種方法讓他們都守口如瓶。
鄭長憶來到宮中,被徑直帶到暖閣。他難得被皇帝單獨召進暖閣說正經事,今日皇帝因戰事焦頭爛額,滿臉的焦慮和疲憊,終於不再是一臉色慾。
鄭長憶心中清楚皇帝要說什麼,打仗打的是人,也是錢。他雖然剩的前世記憶不多,前兩世,這場南疆的戰役幾乎把本就不充裕的國庫打空了。那段時間,整個少府寺和禮部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
他們首先想到了增加賦稅,包括田賦、商稅等各種稅收。然而,這一招卻引發了民間的強烈不滿和抵觸情緒。百姓們本就生活在戰爭的陰影下,日子過得艱難困苦,增加賦稅無疑是雪上加霜,導致一些地方甚至出現了小規模的抗議活動。無奈之下,官員們不得不重新考慮其他途徑。
接著,他們嘗試發行戰爭債券,鼓勵百姓和富商們購買,承諾戰後給予一定的利息回報。這一舉措在初期確實吸引了一些有財力的人參與,但隨著戰爭的持續和局勢的不明朗,債券的銷售也逐漸陷入困境,人們對戰爭的勝利和國家的償還能力產生了懷疑。
少府寺又打起了官營產業的主意,加強對鹽、鐵等重要物資的專營管控,試圖通過提高價格來增加收入。但這又引發了市場的波動和一些不法商人的囤積居奇行為,導致物價飛漲,百姓生活成本急劇上升,社會秩序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響,民怨沸騰。
為了節省開支,禮部開始削減各種不必要的宮廷開支和官員俸祿。宮廷中的一些奢華活動被取消,官員們的俸祿也被適度降低,這雖然在一定程度上減少了支出,但也引起了一些官員的抱怨和不滿,甚至出現了一些消極怠工的情況。
甚至,他們還考慮過向周邊國家借貸,但在這戰亂時期,各國都處於觀望狀態,且擔心大齊無法償還,幾乎沒有人願意伸出援手。最後,真的差點到了跟百姓借錢打仗的地步。官員們在各地設立募捐點,呼籲百姓為國家的戰爭出一份力。一些愛國之士紛紛響應,但這對於龐大的戰爭開支來說,也只是杯水車薪。
鄭長憶深知這些情況,所以當皇帝安排他解決戰事資金問題這個活的時候,他當即說了幾個方案。皇帝聽后,沉思片刻,覺得這幾個方案頗為可行,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就在這時,外頭來報,兵部侍郎求見。
皇帝讓鄭長憶退下,可又突然把他拉住,目光在他臉上停留片刻后說道:「長憶,你是不是瘦了?」
鄭長憶愣了一下,心中滿是疑惑,沒搞懂皇帝怎麼突然溫聲細語的地關心自己。
皇帝好像也覺得在戰事緊要的關頭說這種話不合適,但還是繼續道:「朕看你過個年回來臉頰上都沒什麼肉了,是不是朕著急讓你回來,路途奔波勞累導致?」
鄭長憶忙跪下道:「並非如此,是回到青州天寒潮濕,微臣一時不適應,有些吃不下東西。」
皇帝滿意的難掩得意的笑了笑:「看來是在京城住久了,已經習慣了。朕早就跟你說過,京城才是你的家。」
鄭長憶低眉順目:「是,微臣愚鈍,直到今年才有所體會。」
皇帝慢慢摸著他額前的碎發:「長憶,還是你能解朕的心。回去吧,你也別太操勞,把身子養好了再回來侍奉。」
不知怎麼,這個動作相比從前的那些親昵舉動根本算不得什麼,可鄭長憶卻覺得胃裡一陣翻騰,犯噁心的感覺湧上心頭。他強忍著心中的不適,默默告退。走出暖閣的那一刻,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彷彿要把心中的煩悶都吐出去。
鄭長憶出宮后直接去了少府寺,如他所想,少府寺的官員幾乎都到齊了,只有幾個家在京外的還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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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長憶看著眼前的眾人,他知道,前世那些搞錢的法子雖然在實施的過程中干著干著都會逐漸走到絕路,但不可否認的是,它們確實都能在一定程度上弄到錢。
這一次,他必須更加謹慎,要嚴格控制範圍和力度,挨個實施這些辦法。他深吸一口氣,神色堅定地把提高稅收的命令下達下去。
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在少府寺的大廳中回蕩:「如今戰事緊急,國庫雖然還有積蓄,但一旦朝廷派軍支援就不是個小數目,眼下又是寒冬,沒什麼額外收益。陛下決定從即日起,提高各項稅收,但要注意適度,不可過度壓榨百姓。」
眾官員面面相覷,他們大多隻知道南疆戰事不利,卻並不清楚其慘烈程度,因而尚未有強烈的危機意識。
鄭長憶又著重囑咐了幾條,想了想又吩咐一個官員:「稅收征不了多久,你去派人通知禮部協同合作,準備印債券的事宜。公債票、國庫券都備著,這事不用做的太嚴密,放點消息出去,說債券只向王侯公卿和各級官吏發派。百姓知道了也能積極繳稅。」
宋恕皺眉道:「那這樣豈不是會得罪那些公卿官員?」
「無妨,你們做你們的,得罪人的名頭我擔著。」鄭長憶本著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原則,反正也沒幾個人喜歡自己,該得罪的也早就得罪過了:「那些人的消息快得很,他們知道前線現在是什麼樣子,就算心有不滿也不敢不買券捐錢。」
鄭長憶拿來私庫的記賬,噼里啪啦的打算盤算裡面去掉預計的水分還有多少現錢,算完感覺好在這玩意兒是經自己手的,情況比國庫好一些。
他心情稍微放鬆下來,肚子突然傳來一陣咕嚕聲,他這才感覺到大半日未進水米飢腸轆轆。
宋恕在一旁輕聲說道:「大人,我要不給您下廚做些吃的呢。」
鄭長憶皺了皺眉,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略帶責備地說道:「這個時候還下廚?趕緊去把徵稅的事情安排妥當。」
說完,他只覺身體愈發不適,那種疲憊和難受的感覺愈發強烈。事情交代完了,少府寺有他沒他都一樣,鄭長憶便坐馬車回了府。
回到府里,廚子還沒回來,金環去給他下了碗面。
他食不知味的地吃完,拿起那碗古怪的葯,看著那濃稠的褐色液體,心中不禁一陣發怵。但他知道這葯是維持自己身體的希望,深吸一口氣后,一仰頭將葯灌了下去。那苦澀的味道瞬間在口中瀰漫開來,難喝到他真恨不得立刻把舌頭拔出來丟掉。
他奔波數日實在是太累了,身體和精神都已經到了極限。回到自己的卧房,他終於放鬆下來,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幹了一般。喝完葯后,他只覺腦袋昏昏沉沉的,眼皮也越來越重。不一會兒,便沉沉地睡去。
鄭長憶彷彿置身於一個混沌的世界,時間的流逝變得模糊不清。他只能感覺到屏風外有微弱的燈火,那光影在他半夢半醒的意識中若隱若現,讓他感到莫名的煩躁。
他不自覺地呢喃著:「金環.....燈...把燈熄了......」。
那光亮彷彿聽到了他的呼喚,立即消失了,黑暗再度籠罩了他,他便又陷入了沉沉的夢鄉。
當他再次有了意識時,發現天已經亮了。
金環輕輕走進房間,輕聲叫醒他:「公子,醒醒,今早宮裡有緊急大朝會議事,可不能耽擱了。」說著,便開始幫他更衣。
鄭長憶還有些迷糊,任由金環擺弄著衣物,突然聽到金環說:「公子,昨夜太子殿下來了。」
鄭長憶一愣,瞬間清醒了幾分,驚訝地問道:「他來了?怎麼沒叫醒我?」
」金環一邊為他整理著衣衫,一邊說道:「殿下聽說公子奔波勞碌睡下了,心疼您呢,便說千萬不要吵醒您。我當時看殿下也是一臉愁容,卻執意坐在屏風外頭的椅子上等著。我跟他說您不一定會醒,要不還是先回去,有什麼要緊事留下字條就行。可殿下只是搖搖頭,說沒事,只是心中焦躁得很,來您這裡坐坐就覺得安心些。」
鄭長憶聽著,心中不禁泛起一陣溫暖而又酸澀的漣漪,一種深深的感動和牽挂湧上心頭。他微微皺眉,又問道:「他就在那兒干坐了一整夜?」
金環搖搖頭說:「這個小的不知,殿下讓我回去睡了,大概後半夜就走了吧。」
鄭長憶心中說不出什麼滋味,他從未想過有人會這樣依賴自己。
他看著鏡子中的自己,下意識的沒有再想自己配不配得到這種問題。鄭長憶眨了眨眼,才發覺自己好像真的被太子改變了。
這可怎麼好,這樣自己真的捨不得死了。